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推了几下,铁门咣啷作响,在夜里格外刺耳,远远地狗吠声传来,夹杂着老头子的吆喝,门锁得十分结实,我又纵跳着扒住窗台,右手捉住窗上的铁条不住地摇晃,任我使出吃奶的劲,铁窗依然是纹丝不动,我一时撑不住,便松了手,落地后歇了片刻,又跳上去摇撼,折腾了几个来回,只累得满头大汉,忽听那大汉喝道:“折腾什么!就凭你能折断铁条么?”
我泄气地坐在地上,说道:“那就这么等死不成?到了明日,我这双眼睛就保不住了!”
大汉问道:“哪个要挖你的招子?”我说道:“我只不过看了少庄主和刘少侠练功,我又不懂功夫,看两眼能怎样!”大汉道:“刘家的狗屁功夫也怕人偷学吗?”
我问道:“这位大哥,你怎么被关在这儿?”大汉道:“老刘当年输给我师傅,武功全废,只好闭门不出,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为了给老子报仇,邀了十几个好手来对付我,我一个人敌不过……他们断我双腿,要慢慢折辱于我,我吴彦才跟谁服过软来?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叹道:“想不到我们要一起丧命于此。”
吴彦才道:“人生在世,谁没个死?男子汉大丈夫,生要站着生,死也要立着死!你这么唉声叹气,成何体统!”我说道:“我不想死!我还要去济南府,拜名师,学功夫,将来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
吴彦才瞪了我一会儿,忽地叹道:“真和我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小子,冲你这劲头,我不能让你死!”他抬起头来,向着窗户看了看,道:“若是平日,这窗子自是难不住我,如今......不过你若撑得住,倒可一试。来,背我起来!”
我蹲下身去,他扶住我的肩膀一用力,竟双腿骑跨上来,我一时没撑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将他摔了下去,吴彦才爬起身来骂道:“你是软脚鸡吗?连个没腿的也驮不动!”我红了脸,重新伏下身去,待他上了肩,用力站起,摇晃着来到窗边,吴彦才伸手抓住窗口铁条,嘴里闷哼一声,发力向两边扯去,我只觉肩上一沉,腿一软,险些跪下身去,忙双手撑住墙壁,低下头死力地顶住,他发力之下,双腿伤口破裂,鲜血涔涔而下,流得我胸前到处都是,我闭了眼不敢看。
我的腿不住地哆嗦,眼看要支撑不住,忽觉身上一轻,吴彦才已离了肩,自窗口钻了出去,原来他竟有这般神力,将窗上铁条扯向两边,在中间开了一个洞,勉强容得一人进出。我心中一喜,脚也不软了,手也有劲了,纵身上去,奋力爬出窗子,吴彦才正伏在地上不住地气喘,在月光下脸色白得有些狰狞,连看我的眼光也透着些凶恶,我轻声道:“吴大哥,你再挺一挺。”蹲下身去,咬牙将他负起,一步步向前挪去,蹭了二百八十八步方碰到院墙,我再也撑不住,扑地倒了,倒将他摔了个筋斗。
一条黄狗猛地窜出,我心道糟了,这下子要惊动了,奇怪地是那狗并没有叫,只在草丛中叨起块肉,轻声呜咽着吃掉,正不知怎么回事儿,墙外又丢进来几个包子,然后一个脑袋从墙头探了进来,我大喜道:“二牛!”
二牛骑坐在墙上,伸出双手,轻声叫道:“奇呆,快来!”我正要蹲身去负那大汉,他却双手在地上一摁,两条断腿一撑,生生地平地跃起,以手扒住墙头,翻身过去,待我跳了出去,二牛问道:“这位大哥是……”
我说道:“这个以后再说,咱们快走!我可是背不动了,你来吧!”二牛二话没说,背起吴彦才,三人溜着墙根,摸索出了刘家庄。
二牛早在庄外备好了一匹马,不用说定是从庄子里偷的。我们将吴彦才扶上马去,偷偷离了庄子,怕有人追来,慌不择路,只顾向前,也不知到了哪里。
一直走到天色发白,马突突地喷着气,步子却慢了下来,忽见吴彦才身子不住地摇晃,扑通一声掉下马背。上前一看,竟已昏了过去,他的面色白得像纸一般,双腿伤口本来已结了痂,这一路奔波又磨破了,烂肉翻出,不断地渗出血来。
我说道:“再不治怕是不成的了!”我们弃了马,用树枝简单做了个担架,抬上吴彦才,拣了条小路,向野地里去了。
走了小半天,吴彦才时昏时醒,到晌午竟发起烧来,我心中十分焦急,却毫无办法,忽见前面炊烟阵阵,远远地露出些屋顶,顿时精神大震,奋力向前行去。
绿树掩映着一座村子,约有几十户人家,我们敲开了一户农家的门,主人很殷勤,打扫了一间屋子供我们三人栖身。吴彦才怀里倒有些银子,拿了一块出来,那农家汉子接了,出门去找了个郎中,乡下土郎中也没什么药,只出门采了些野草,熬了一大锅浓浓的汤,吴大哥喝了下去,入夜时竟发了一身大汗,退了烧安稳地睡了。
在村子里将息了七八天,吴大哥精神大为好转,一日,他取出一个奇怪的红色布条给我,说道:“两位兄弟,我身子好了,没事了!明日我要去一个朋友家,咱们就此别过,这是一条“花子幡”,以后你们若有为难之事,就将此幡挂起来,自然有人相帮。”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见那弯曲细长的布条上写着个大大的“乞”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问道:“谁会来帮我们?”吴大哥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他谢绝了我们相送,只坐了辆农家的牛车,第二日便出发了。我们两个也收拾了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