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尊陆沉的出窍阴神,一个蹦跳,“回见回见,贫道就在那千秋亭那边候着了。”
倏忽间不见了踪迹。
凉亭里边三位,连同皇帝黄聪,好像都给整懵了。
黄聪回过神,赶紧走出凉亭,只是一时无言,神色尴尬。
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被那位陆道长一搅局,硬是让年轻皇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称呼陈平安了。
“高掌门不厚道,扬言我要是不来见陛下一面,就不放行了。”
陈平安率先开口,拱手笑道:“至于刚才这个秋毫观陆浮,陛下不用理会他,他脑子有病,是个拎不清的,经常犯浑。”
黄聪如儒士作揖道:“梦粱国黄聪,拜见陈先生。”
梅山君神色肃穆,抱拳沉声道:“菘山梅预,见过隐官。”
水神娘娘侧身敛衽,施了个万福,“望月江水府纳兰玉芝,见过陈剑仙。”
与年轻皇帝一起步入凉亭,陈平安拎了拎青衫长褂,轻轻落座。
凉亭抱柱联,是一副龙门对。
放开眼界看,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行善,头顶三尺有神明。
理当如此说,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立志读书,功夫不负苦心人。
陈平安笑着开门见山道:“听我那弟子裴钱,聊起过陛下,说当年在大骊陪都战场那边,曾经有个天潢贵胄,一点不惜命,多次以骑将身份,冲锋陷阵。”
黄聪脸色苦涩道:“不太怕死,是真,差点死了,也是真的。”
那处战场,有没有我黄聪,当真用处不大,可有可无。
只是那么多毅然决然慷慨赴死的梦粱国将士,白死?绝对不是!可要说真的如何建功立业了,又好像远远够不上。
任何一个投身战场的人,只要是亲身经历过那些惨烈战事的人,就都会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山下王朝的精锐甲士,面对那些山上的修道之人,看着那些动辄惊天动地、搬山倒海的仙家术法,会心生绝望……以至于这些年过去了,年轻皇帝依旧经常会大汗淋漓,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再难入睡,夜不能寐,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金戈铁马之声。
年轻隐官好像看破年轻皇帝的心结,摇头道:“想要打赢当年那场仗,唯有山上山下两不畏死,如果山下不敢死,宝瓶洲山上修士就数量再翻几番,最后别说守住那条中部大渎战线,只会沦为桐叶洲第二,被蛮荒妖族一碾而过,一直打到北俱芦洲去。宝瓶洲不是缺了一个梦粱国就打不了仗,但是宝瓶洲没有一个个梦粱国,就会输得毫无悬殊,说不定如今浩然天下就只剩下一个中土神洲了。”
梅山君眼神熠熠光彩,忍不住说道:“说得好!”
纳兰玉芝亦是轻轻点头。
嫩道人已经回了,此地的陆沉真身,收拢了出窍阴神,躺在长椅上,翘起腿,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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