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法家的术,势,法三派聚集。郅都麾下的官吏们本都抽出了宝剑,在看到张不疑到来之后,即刻收起了剑,而包围着他们的那些廷尉甲士,也是连忙后退,不敢再前进,张不疑皱着眉头,神色很是严肃。“张公!”“张公。”张释之和郅都两人分别拜见了他,张不疑板着脸,打量着他们两人,“陛下重用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争斗的吗?!廷尉的案件都已经审理完了吗?通文府的邸报都已经完成了吗?!”两人虽然凶狠,可面对当朝三公的训斥,也没有继续顶撞。“都跟我来!”张不疑挥了挥手,让其余官吏和甲士们先回去,自己则是带带着郅都与张释之两人朝着皇宫内走去,走在路上,三人沉默不语,张不疑一路将他们带到了厚德殿之前,随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再次审视着他们。“等进了厚德殿,但凡我听到你们彼此弹劾一次!我就将你们两个人一同斩首...知道了吗?!”“唯!!”两人再次行礼。张不疑这才领着两人走进了厚德殿内,“陛下~~~”刘长并非是独自一人,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大臣,而这人张不疑是认识的,正是刚刚从西域那边回来的陆贾。陆贾这些年里可谓是大出风头,先是出使西域,一手挑起了匈奴的内战,随即出使西域,使得匈奴后方大乱,在击退匈奴之后,陆贾又通过高超的外交手段,成功让西域诸国归顺大汉。当陆贾返接到天子诏令,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忽然就变得很受欢迎,从河西到陇西,再到长安,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地方官吏,还是当地的名士,都是纷纷拜见,用很高的规格来宴请他,甚至还有一些年轻人拦住他的车,希望能拜在他的门下。这让陆贾很是困惑,难道我在西域做的事情这么快就被大家所知道了?可详细询问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如此尊重自己是因为老师的缘故,说起来陆贾跟张苍算是师出同门,只是,不同于张苍这种长期跟随在荀子身边的真传,陆贾只是有幸跟荀子请教过学问而已,不过,这位不算太正式的弟子,却是荀子诸多弟子里思想最偏向他的。这也没办法,谁让荀子的弟子们都不靠谱呢。愣是没有一个是对得起荀子的。李斯,韩非就不用说了,他们甚至都不是儒家的,而学儒的如浮丘伯,可浮丘伯学完之后投了谷梁,有张苍,一个无论是言语行为还是模样都不像儒的儒,跟着荀子学诗的毛亨,可他也已经开创了自己的派系,到最后,好像就只有陆贾是荀子弟子里最有名,并且保持了荀子真传,没有走太歪的。当然,作为荀子的弟子,一点都不走歪是不可能的,陆贾在学儒之后,又学黄老和法,反正不是正统的儒,不过他没有其他师兄弟那么偏,那么奇特。荀子坚信任何人都可以成圣,坚信人定胜天,大概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不会太多的干涉弟子们的选择,任由他们各自去追寻自己喜欢的学问。在某位厉王的干涉下,荀子的地位不断的提升,连带着张苍,陆贾,甚至贾谊等人的地位都开始提升,如今已经出现了很多专门钻研荀子学问的名士们,都希望自己的钻研成果能被天子所看重。陆贾刚刚回到长安,刘长就迫不及待的将他接到了皇宫里。张不疑坐在了刘长的另一边,至于郅都和张释之,就只有站着的份了。刘长指着他们两个人,笑着对陆贾说道:“陆公啊,这就是朕的鹰犬啊!”在此刻,鹰犬并非是贬义,狩猎在此时是很隆重的活动,而鹰犬都是在狩猎中能起到大作用的,同时以忠诚和勇猛来闻名的,并不算是辱骂,除非你是用来反讽。陆贾打量着面前的这一鹰一犬,他还没有回到长安,就已经听说了他们的事情,虽然是儒生,可陆贾对这类人并不厌恶,毕竟,他也钻研过法家的学问,钻研的还是韩非之法,也就是法术势合。韩非在法家里算是一个例外,他的学问里几乎囊括了商鞅之法,慎到之势,申不害之术,学他一个人的学问,就能跟这三位同时过招。而庙堂里还有谁是学韩非子之学的呢?当然就是那个在南越跟申屠嘉掐脖子的晁错。如今法家三派就已经如此热闹,若是晁错再回来,那局面就更加...难看了。“陛下能有这么多的贤人辅佐,这大汉天下,定然是更加的兴盛,我在地方时,他们都说陛下乃千古一帝,陛下的贤明就是这样了,哪怕是隶臣也能感受到您的仁德,哪怕是您的敌人也要折服与您的品行功德....”陆贾笑呵呵的赞叹了一句,随即又看向了张释之,询问道:“听闻您废除了连坐法,又不再以双倍的刑法来对待上诉失败的人,这是为什么呢?”张释之认真的回答道:“我认为,一个人犯罪,因为他的缘故,就要将他的邻居,他的主官,他的亲人全部下狱,因有罪的人而去迫害无辜的人,这是不正确的行为。”“那为什么要支持百姓们去上诉呢?您或许不知道,那些犯罪的人,都不愿意轻易认罪,您给与了他们上诉的权力,他们就会不断的上诉,往后地方处置罪人,都会变得非常困难,廷尉官吏就要受苦啦!”张释之认真的回答道:“刑法是关系到人命的事情,若是因为怕麻烦,怕拖延时日,怕官吏劳累,就随意的施行律法,那若是有无辜的人因此受到惩罚该怎么办呢?便是有一千个恶人上诉拖延时日,但凡能确保一个无辜的人能幸免,那也是值得的。”“好!您说的很好,实有卫鞅之风也!”张不疑冷笑着,说道:“就是太有卫鞅之风了,连对待太子的行为都是一样的,我阿父都吓坏了,就怕哪一天张公就要冲过来挖了他的鼻子,往他的脸上刻字!”张释之脸色一沉,没有多说什么。刘长皱着眉头,“留侯怕什...”忽然,刘长反应过来,忍不住的拍手大笑了起来,“朕懂了!!商鞅挖了秦国太子老师的鼻子,往他脸上刻字对不对?”陆贾眯了眯双眼,笑着说道:“陛下英明!不过,真正应该害怕的人是释之他自己啊,若是学商鞅,学出个车裂又该怎么办呢?”张释之没有反驳,郅都却忍不住说道:“有商鞅之志,有商鞅之为,车裂又有何惧呢?!”陆贾大笑了起来,“是我失言,陛下这鹰犬和睦,相得益彰,我先为陛下贺!”听到这句话,郅都回过神来,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说话。刘长看着他们两人,认真的说道:“朕让你们过来,不只是让你们见一见陆公,还是要你们来辅佐陆公的...陆公返回长安,是为了操办一件大事...若是陆公有事吩咐你们,你们要听从他的命令,绝对不能为难他...尤其是你,释之!”“若是你再以什么律法来拦着陆公不让他做事,朕可饶不了你!”“还记得上次玉杯的事情吗?”“臣知道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有名的案件,祖庙的玉杯被偷,张释之坚持自己的判决,说服了天子,可很少有人知道,在当时,刘长发现自己说不过张释之后,就决定文的不行来武的,愣是将张释之压在身下一顿打,打完才同意了他的判决。当然,这种影响天子名誉的事情,外人是不怎么知道的。两人还是恭敬的保持着听令的模样,站在天子的面前。刘长却拉着陆贾的手,说起了大事。“西域诸王什么时候赶到?”“大概就是在月末了,臣特意安排,让他们一同前来,此刻就在河西聚集...他们前来长安,也是彻底成为了陛下之臣,我这里有个名单,请陛下看着来操办,有几个人是不服气,陛下可以对他们苛刻一些,让他们感受到大汉的强大,有几个是非常敬佩您的,请您平和的对待他们...还有这些人...”陆贾不愧是出色的说客,他说动了西域的诸王来朝见刘长,正式成为大汉名义下的小诸侯王,朝见之后,大汉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派遣国相,当然,诸侯王该履行的职责,他们一个都不能少,例如每年的黄金,不能无端的废除他们,可若是黄金成分不够,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惩罚他们了。大汉一时间凑不齐那么多的官吏,不过,像对待滇国那样,派个国相来缓缓控制他们国内大小事务,还是可以做到的。只要将他们正式变成大汉的诸侯,那立郡立县也是迟早的事情,完全不必担心。刘长认真的听着陆贾的禀告,若有所思的说道;“可以让启和卬先接触他们...以后他们是要作为领袖来统帅其余国家的...”“那陛下要多嘱咐他们,让他们不要太无礼,他们早就见识到了大汉的强大,目前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感受到大汉的仁德,一味的展现武力,依靠恐吓的办法是不行的....刚柔并济的办法,陛下是知道的。”“哈哈哈,我知道,对了,朕还准备让他们派遣太子前来长安的太学,您觉得如何?”“这....”陆贾一愣,随即很是尴尬的笑着,说道:“陛下英明!”他之所以尴尬,是因为这个建议就是他先前给天子上奏的时候所说的,这位不但抄大臣的想法,甚至还当着被抄的人面说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当人。在商谈好西域的事情后,刘长方才说起了将陆贾带回长安的事情。陆贾回到长安,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编写启蒙教材,大汉如今所用的启蒙教材,大多都是原先秦国的仓颉篇,而仓颉篇是面向成人的,是为了给秦国培养更多的官吏,不适合大汉如今的情况。秦国只有公室学,而且对年纪也有要求,可大汉不同,如今的大汉,除却太学这个最高教育和人才选拔学府之外,还有各国的国学,以及各县的县学。其中国学是太学的人才输送基地,在这里求学的也大多都是当地的求学士子,问题不大,可县学就不同了,这里大多都是孩童,而且负责的老师算不上有太高的学问,仓颉篇来启蒙是有些不妥,而这些儒生们若是以论语来启蒙,又会造成不好的局面,这么一年一年的启蒙下来,最后大汉就要被儒生们给占领了。况且,论语又算不上是多好的启蒙素材,毕竟还是以学问为主。刘长先前就在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还是王陵给他提醒,让他找一个精通各派的人来负责这件事,不会造成偏袒哪一方太多的局面,那这个人选,当然就落在了陆贾的身上。“臣不会辜负陛下之厚望。”陆贾也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天子一直都想要启蒙天下,包括叔孙通这些人,也一直在为了这件事而奔波着,如今这启蒙的重担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东西搞不好就是要流传千年的,陆贾也不敢怠慢。刘长说道:“你可以先去找叔孙通来商谈这件事。”“他这些年里,专心来负责启蒙的事情,他的弟子们分布在天下各地,担任老师,也没有追求功名....他不断的在各地忙碌,从燕国到长沙国,没有他不曾去过的地方,这些年里,共修建了九十六座县学,启蒙的孩童已经超过了三万人...”刘长很是得意,“再坚持个十年,定然是大有成效,到时候,就不会出现官吏不足的情况,别说西域了,就是开阔更大的领土,官吏也绝对充足!!”陆贾敬佩的说道:“若事可成,叔孙公之功劳,可以成圣矣。”“你也是啊...叔孙通毕竟很老了,这件事,往后还是要靠你来操办了...”刘长指着郅都,说道:“若是您要召集贤才,公同编写,可以找他,他对长安内贤才的情况比较了解,而且能帮您请过来,也可以帮您写个邸报,让天下人都知道您要操办的事情,让他们都来相助....”他又指着张释之,说道:“至于这厮嘛...若是有人暗中插手,将学派的争斗引到启蒙之事来,您就可以找他了...若是有人不服从您的命令,也交给他来处置!”陆贾刚刚回来,长途跋涉的,刘长也不愿意再打扰他,就笑呵呵的起身,送他先回去休息,众人一路将陆贾送走之后,再次返回了厚德殿,没了陆贾,刘长也就不装了,他直接摆出了祖传的箕坐,目光不悦的打量着面前的鹰犬,哪里还有方才的和气。“朕重用你们,是为了让你们俩互相掐嘛?!”“朕想着你们能帮着朕来减少些麻烦,不是让你们来给朕制造麻烦的!”“世人皆以为朕酷爱斗狠,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朕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今日,朕非得给你们俩好好解下斗....”刘长边说边卷起了衣袖。刘长有着高皇帝一脉相承的管理大臣的办法,这办法大概也能用来治家里的孩子,大臣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闲的,打一顿就好。当刘长将两人拽到自己的身边,双手环着他们的脖颈,如同提着小鸡仔一样温和的询问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两人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嚣张,两人面色涨红,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再让朕知道你们俩互相争斗,带着人去对方那里闹事,朕就把你们给挂在那房梁上,用来练习箭法!听懂了吗?!”两人急忙点着头,刘长猛地松手,两人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还有你!郅都,怎么,你板着脸做什么,不服气嘛?!”“不是...臣生来如此...”“给朕笑!否则扯烂你的嘴!!”郅都露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别看这些法家的鹰犬又凶又冷酷,可在天子面前,还是相当听话的,张释之虽然在律法问题上杠皇帝,可平日里对天子也不敢指手画脚的,同样很听话。“哈哈哈~~这就对了,走,咱们去吃肉!”刘长拉着他们就朝着殿外走去。........当陆贾走到叔孙通府的时候,叔孙通的弟子们对他很是客气,请他在府内稍微等候。他闻到了院落里那浓郁的草药味。屋内不断的传来咳嗽声,很快,衣冠整齐的叔孙通在弟子们的扶持下走了出来,即使已经走不动路,还是很严肃的朝着陆贾行礼,两人互相行礼拜见,陆贾这才上前,主动扶着他,两人一同走进了屋内。“我早就知道陆公要来,特意为您准备了宴席...”“叔孙公不必如此麻烦的...”“西域的情况如何啊?”两人寒暄着,走进了屋内,面向而坐。叔孙通已经瘦的只剩下了骨头架子,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皱巴巴的,毫无生机...陆贾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说道:“叔孙公若是身体不适,可以躺在床榻上与我商谈,我绝对不会在意。”“不行...礼法不许。”叔孙通摇着头,“您不必担心我的....如今大汉还有县一千零三十,却只有九十六县已经设立县学,还有九百三十四县不能设...我还能撑得住,要撑到这九百三十四县都设立县学之后,我才能安心离开啊!”ps:孩子一周要打两针,今天要打第二针,所以更新晚了点,读者们抱怨我骗人,说好更新却没有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像这类病,病情多变,一会好,一会不好,我也没什么办法,希望大家能谅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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