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然后才低声对雷芳说:“我在想,在雷家庄下毒的人……”
雷芳对这个最为关切,刚才被意外打断的话题又接了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下毒的不会是一个人。庄里光水井就有五六眼,外院的,内院。厨房加起来也有好几间。还有,我记得芬姐,你。雷庄主,都是不吃井水的,另从外面打泉水回来。那下毒的人要面面俱到,每处都顾到,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雷芳一拍桌面:“一定是。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庄里肯定有内贼,要不然下毒的人能了解这么清楚么?”
内贼是一定有。外鬼也有。
还有会幻术的人掺杂其中。
姚家的嫌疑,雷芬的下落,雷庄主的行踪不明——
这事复杂得令人完全捉摸不出头绪。
我和雷芳靠在一起,各有心事。
父亲坐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象雷芳猜测的那样,是什么精怪所化。
不,不是。
父亲就是父亲。
我心里头的感觉是真实的,不是说随便找一个外表一样的人就可以欺骗我。
我们回到沙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雷芳曾经来过,趴在窗口朝前面看,低声说:“起雾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她话里有隐约的不安。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我姨母,我哥哥姐姐你都是见过的,他们也都很喜欢你,不用多担心。”
她回我一个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来做客和落难了来投奔,自然是两回事。来做客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合则来不合则去。可是来投奔,心里却没有底气,怕冷遇,怕给人添麻烦,怕……许多许多。
“其实,我以前也这么怕过。”
雷芳有点疑惑,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我。
车边挂着的灯笼已经点亮,有些昏黄的光摇摆不定,透过车帘投在她的脸上。
“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人为继母不容,来投奔姨母,三个孩子,千里迢迢,连病带伤地来到沙湖,怕姨母不收留我们,怕齐家的人追来找麻烦。怕……总之,就象吊在半空一样。那会儿我们是从东北方向来的,喏,要翻过那边的山,你看。”
我指着外面,雷芳和父亲都转头去看。月亮刚刚升起,远处的山梁在夜色中只是一道黝黑而模糊的影子。
“你那时候几岁?”雷芳轻声问。
“四五岁。”我看着父亲脸上流露出疼惜的神情,忙说:“其实那时候我没走多少路,都是哥哥背着我。”
“你哥哥可真好。”她叹口气。
我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她的姐姐。
雷芬现在身在何处呢?她还平安吗?
我想起那天早上看到的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温婉女子,一时间心里也觉得惶惑不定。
到了门前,我跳下车。门前的翠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我习惯的气息。
回到熟悉的地方,整个人一下子都放松下来了。
大门已经打开,漓珠迎了出来,看到我的时候,露出欢悦的笑容:“可是回来了,我们都担着心呢。齐笙说你若再不回来就要去找你了——”他朝我身后看了一眼:“纪前辈呢?你们不是一块儿出去的?”
“师公他——受了伤,正在车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