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轻垂眼帘,“兰贵人和鄂常在,有这么两个人在景仁宫里,难免陆姐姐左右顾不过来。可是若是两个都去了,动静倒是有些大,况兰贵人住景仁宫又是皇太后亲定的,将她挪出去,还是不妥。”
婉兮缓缓抬头,坐直。
“兰贵人和鄂常在,便去一个、留一个吧。”
“也不必牵连到陆姐姐和豫嫔去,便叫兰贵人和鄂常在两人自己摩擦起来就够了。”
玉蕤眸光轻转,便也笑了,“姐好主意。”
.
时至二月,虽说京师里还是有些春寒料峭,可是终究冻人不冻水,那后湖里的冰已经化冻,地下的土壤也已泛起土香了。
婉兮下岛走走,在“泉石自娱”处,巧遇买丽克。
这会子买丽克还未正式进封,身份依旧是学规矩女子,这便见了婉兮,大礼请安。
婉兮留意到,虽说买丽克的神色还是矜持的,可是行礼却是主动些了,倒比看戏那日更懂规矩了。
可见她这些日子来在那拉氏的宫里,那拉氏必定严格教导于她;身入这后宫,便是再多的骄傲,也终究会被严格的宫规,一点点磨平了棱角去。
婉兮含笑扶起买丽克,想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依旧只报以微笑。
买丽克留意到,这便努力笑笑,主动用了蒙语说,“令贵妃的心意,小妾心下都领了。倒也无妨,令贵妃便用蒙古话吧。”
“总归这宫里会说我们回部语言的人少,也总不能求各位都能如皇上一般。小妾若再听不得蒙古话去,在这后宫里便没人能说话,倒要憋闷死了。”
婉兮含笑点头,拉着买丽克进了廊庑坐下,却含笑望住她,“不如这样,我们暂且用蒙古话;可是从今儿起,我教你说汉话,你教我说你们的话。这样儿,便不久之后,咱们便可弃了蒙古话,或者用汉话,或者用你们的话了。可好?”
.
买丽克登时眸光一亮,定定望住婉兮,“令贵妃当真肯学我们的话?”
婉兮认真点头,“其实我早就想学你们的话,在你进宫之前,甚或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之前,我就已经想学了。”
买丽克蹙眉,“为何?”
婉兮含笑,半垂眼帘,“因为我知道你们回部里,有一位热依木夫人。我对她钦佩已久,时常想象着若她能随鄂对伯克进京陛见,我必定要见她一面的。”
“既然要见面,我便总得学说几句你们的话,才能与她说得上话啊。”
买丽克的眸光便更为闪耀,“热依木?鄂对伯克?令贵妃竟然知道他们?”
婉兮含笑点头,“我还知道其他很多人,比如额敏和卓,还有哈密的玉素布贝勒……不过他们都是男人,比不上我对热依木夫人的神往。”
买丽克眼中竟然隐隐有泪。
她侧过身去,极力不想叫婉兮看见。可是深吸一口气的当儿,还是轻轻哽咽了一声儿,“原来这大清的后宫里,还有人是不将我们看成异类的。”
婉兮心下也是愀然一动。
古往今来,有句话虽然有些道理,却也谬误不浅,这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回部因相貌、信仰、生活习惯都与内地迥异,买丽克在后宫里的不自在可想而知。这样的处境之下,最怕人用这样的眼光,这样的说法来看待她。
婉兮便轻轻一笑,尝试着伸手去碰了碰买丽克的手,“哎?咱们怎么说远了?不是说好了,咱们要互相去学彼此的话去么?”
玉蝉早捧上了笔墨来伺候。
婉兮提起笔,冲买丽克眨眼一笑,“我先教你一个汉字。”
买丽克便也被笔墨吸引过来,点头静待。
婉兮屏息凝神,在纸上落墨,大大地写了一个字——“?”。
买丽克盯着这个字,好奇地打量着。
婉兮含笑教她,“这个字念‘咬’……我们汉字啊,形与声皆有涵义。你看这个字,分解开来便是‘凹陷下去的深目’。”
婉兮抬眸含笑凝注买丽克,“这正是你眼睛的模样。”
(七千字答谢亲们月票~下周还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