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嫔的话,宛若一把匕首,生生地刺在了兰贵人心上。
原本早有老伤,这会子稍微一碰,便已流出了血来。
兰贵人自己如今这尴尬的处境,她自己便是年岁小,又如何还看不明白去?
只是她在忻嫔面前,却依旧还想保持自己的自尊,这便高高扬头道。
“皇上在我和多贵人中间儿,选了多贵人去,还不是因为如今这年头!今年怕是平定准噶尔的大胜之年,多贵人是厄鲁特宰桑之女,又出自成吉思汗后裔的博尔济吉特氏,凭皇上今年想要收拢蒙古各部之心,皇上便也必定要偏宠她一些。”
忻嫔便笑了,“还是兰妹妹你自己想得开。也是啊,如今宫里虽说也有出自蒙古的主位,可是无论愉妃,还是颖嫔,都只是八旗蒙古下的出身;人家多贵人,倒是头一个出自外藩蒙古,且是厄鲁特蒙古的呢。”
“既然也算头一份儿,那皇上高看一眼,便是自然的——只是她既然与兰妹妹你一起入宫,一个宫里住着,若皇上凡事都只高看那多贵人一眼,那妹妹便自然要忍着些委屈了。”
兰贵人咬住嘴唇,拼命忍住眼中快要跌落的泪珠儿。
“委屈?不怕!终究我今年才十六岁,那多贵人都三十多了,我将来的日子比她多得多!”
忻嫔立时鼓掌,“兰妹妹有志气!”
却又随即黯然下来,“兰妹妹这话,其实何尝不也是我当年心里的话——我比令妃小十岁呢,我也以为,便是熬着年月,也终究有我将令妃熬老了的那一天。到时候,咱们满洲世家格格与她们汉人、汉姓包衣之间的胜负,便迟早有个决断。”
“可是啊……我等啊等,盼啊盼,虽说也盼来了些皇宠,盼来了两个公主,可是同时——却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皇上一年一个迫不及待地不断将孩子给了那年过三十的辛者库****!”
“从我乾隆十八年进宫,到如今也五年了。我虽然盼老了令妃,却终究没能盼来她的失宠……反倒是到头来,我被她算计了,独自落到这咸福宫来,形同冷宫一般。”
“她没失宠,却是我失宠了。”
忻嫔自己的泪先委屈地滑下,“这会子还能给咱们满洲格格争一口气的,也唯有兰妹妹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输给她们,你可不能再叫皇上的眼睛被她们给继续狐媚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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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贵人告辞的时候儿,忻嫔方拉着兰贵人的手,走到了她所住的东偏殿门口去。
她叹口气,抬眸看看自己的房檐儿,“没错,我从前在皇后宫里,不得不屈居偏殿;如今终于轮到我独住一宫了,我却依旧不能住进后殿,还得住在偏殿。”
“只因为那后殿‘同道堂’里,东为皇上琴室‘琴德?’;西为皇上‘画禅室’,内藏王维《雪溪图》、米之晖《潇湘白云图》……那后殿,依旧没我的地方儿。”
忻嫔努力地笑,“我这辈子的命,怕也就这样儿了。我只希望兰妹妹你,终究有一日能挪出偏殿来,堂堂正正住进那景仁宫的后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