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毛团儿这样出宫的,他也还是太监,依旧是在宫外的差事上行走,并未彻底摆脱了这个身份去。
故此从这层意思上来说,将来自然还是有皇上忽然又想起这个人来,或者再将他给调回宫来的可能。
——说到底,只要毛团儿还在这世上一天,那毛团儿对他就永远都还有威胁。
谁叫毛团儿从小就是跟在皇上身边儿的哈哈珠子太监,是皇上亲手豢养成就的呢。他这个从圆明园调过去的,与皇上之间总比不上毛团儿那么亲近。如今掐着指头算算,他到皇上身边儿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是皇上对他便从来没有如同对毛团儿那样过。
所以他这颗心,便从不曾因为毛团儿出宫而放下了。终究这世上,君心最难测,谁知道皇上哪天就又忽然将毛团儿调回来了呢?
故此这一次五妞来找他,他虽然知道时机略有些莽撞,可是思前想后,还是被自己心底那个最深的恐惧给征服了。故此他殷殷地带着五妞去见了舒妃,而舒妃也看在他的颜面上帮了五妞。
说到底,这件事儿他与舒妃都算不上帮五妞吧。
他们都是在帮自己,为的都是自己心底的某个愿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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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和五妞离去,畅春园里一片寂静。
这样的盛夏七月,窗外廊檐下都格外挂了一层竹帘,将那毒日头都给挡在回廊外头。这殿内便是自然一段清爽。
不仅如此,便如宫中执掌“样式房”多年的那个著名的家族“样式雷”,本事可不仅仅是这一点点。
这座紫禁城,虽然是大清从明代皇家手里继承来的,可是却已经不全然是明朝的模样。“样式雷”一家几代,带领“样式房”的工匠们,早对宫殿按着满洲人的习俗做了改变。
比如这殿内都搭了炕,通了地笼,砌了火墙,设了暖阁。
再比如,窗外建廊,房檐外延。那一家子厉害到能算计到冬夏两季不同,太阳照下来的角度也不同,故此那廊檐的角度、窗户开合的方向,全都依着这个角度来重新设定。
故此这些宫殿冬天能见着阳光漫过窗棂的,到了盛夏,那阳光却被妥妥地拦在了房檐之外,照不进来。故此不管外头日头多毒,这殿内也是荫凉着。
皇太后年岁大了,不喜寒凉,殿内不叫用冰箱子。即便如此,殿内也是自有凉风来。
皇太后却在这样舒坦的殿***心有些烦躁。
这烦躁自然是从五妞那起的。
五妞的话,她自然不会尽信。可是五妞说的那些话,却着实句句都叫她有些戳心窝子:五妞说,“令主子说了,她这一胎若能诞下皇子来,皇上说不定便要更改了立嫡之心,改为立宠了。”
“令主子还说,就算皇后闹,却也不敢到皇上面前公然闹;皇太后就算会干涉,可是皇上也自然有法子从面儿上暂时哄过皇太后去。”
五妞还说,“……总归令主子说了,便是皇上要立她的孩子晚几年又怕什么呢?总归皇太后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终究也不用再等几年去。”
“令主子说,总归她的孩子年岁还小,等得起。”
这些话,一来涉及储君大位、大清的国祚绵延;二来,更是涉及到皇太后自己的寿数去。皇太后到了这个年岁,最怕听刺耳的,就是这样两个话题。
即便她并不待见五妞这个女子,一眼就瞧出她的话多有不实。可是五妞这几句话说得,却并非毫无理由。
终究……那令妃是汉姓女子,且她这些年与令妃之间的关系始终颇为紧张。令妃若生了怨毒之心,自是有的。
皇太后越想越气。
“去皇后那,传我的话。就说我说的,五妞这个女子暂且留着,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