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皇帝便下旨,由定边左副将军阿睦尔撒纳、定边右副将军萨喇勒各率参赞大臣,分别由北路、西路进征准噶尔。
大清与准噶尔近百年来的恩怨,终于到了清算的一刻。
大兵出征,皇帝在京师中祭天、祭太庙、祭堂子、祭大社大稷……亦是忙的不可开交。东西六宫,都有多日见不到皇帝的身影。
婉兮便连续好几天都睡不安稳。
宫里人都心疼婉兮,只是不敢说。还是玉叶忍不住了,冲上去嘀咕,“主子不必扛着,心里有委屈便冲奴才们都说出来。便是主子不说,奴才们如何不明白,主子这是难受什么呢?”
“忻嫔刚进宫一年多,就这么有了孩子了。皇上鸟悄儿地给了忻嫔孩子,这回头还不来跟主子解释!皇上……这又将主子当成什么了?”
婉兮便一皱眉。
玉叶紧咬嘴唇,“主子便别忍着了,奴才们看了都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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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深吸一口气。
“你既然非叫我说,那我就说了。今年你已经满了二十五,我会择期向皇上请旨,放你出去。”
“只是这会子皇上忙着用兵之事,我还要看时机而定。总归今年,你言行千万小心,安安静静等我的安排才是。”
玉叶一惊,忙提袍跪倒在地,一眨眼已是泪水滑下。
“主子怎么就忽然说起这事儿来了呢?可是奴才方才说错话了?”
婉兮轻轻摇头,“这话我也不忍心说,可是今年你终究到了年岁,便是再不忍心,也该提前与你说下,叫你心里有个预备。”
玉叶狠命摇头,“虽说宫里有规矩,女子满二十五岁可以放出去……可是事实上,没有哪个宫里非要严格按着这个来办的。尤其是主子身边儿知近的头等女子、二等女子,多少都是一辈子都自愿留下伺候的;便是有放出去的,也都是二十九了的。”
“主子今儿忽然说起来,便必定是奴才又说错话了……可就算主子跟奴才发脾气,也得叫奴才知道,奴才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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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函和玉蕤见状,也赶紧上前来,都陪玉叶一同跪倒。
婉兮轻轻阖上眼帘。
“到今年,我进宫十五年了。便是正式进封,也有十年了。总结这十五年,你们道我心中最重的两个字是什么?”
“——是敬畏。十五年了,便是有皇上十五年的守护和扶持,我到这一刻依旧对这座后宫,充满了敬畏之心!”
“有人以为,有了皇宠,便可肆无忌惮;有人觉着,得了皇子,便可一世无忧;更有人觉着凭自己的家世和出身,在这后宫里便注定安稳无恙……可是我不敢,我更从不这样看!”
“这后宫里的规矩,不是大清朝一朝养成的,而是千百年来早已根深蒂固的。没人想屈从,可是谁人能不屈从?若想凭一己之力改变的,总也要先问问自己:你凭什么?你又有什么?!”
“便如忻嫔,她想拿我当枪使,她便敢当着坤宁宫家宴的当儿,随便将我拎出来……我除了能与她唇枪舌剑,好歹不叫她误导了旁人去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婉兮幽幽抬眸,眸光黑白分明。
“可是皇上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