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处罚未必比斩首好过。”
阿殷闻言稍诧,抬头看定王。此时夜色已降,临近朔日,月色晦岸,这亭外只有零星几盏灯笼随风而晃,将他侧脸衬得模糊。然而那神色却是冷峻的,眸中若有寒光,恍然叫阿殷明白过来——
临阳郡主若就此死了,无非一了百了。然而她活着,却要眼睁睁看着父兄被斩首,亲眷遭流放,其痛苦煎熬,未必逊色于亲受其苦。且她自幼长在侯府,得景兴皇帝和孟皇后宠爱,享受与公主无异的荣宠,骄横了大半辈子,惯于富贵奢靡。如今一朝落入沉泥,没了银钱奴仆,背负家族被查抄的耻辱,对于心高气傲的郡主而言,岂非另一种惩罚折辱?
这样算来,如今这惩罚,未必算是宽仁。
阿殷郁气稍平,想起方才的激动言辞来,倒有些赧然,“卑职方才失态,还请殿下包涵。”
她已有多日不曾自称卑职,定王陡然听了,却是将她斜睨一眼。
时近初夏,夜风中已无凉意。她依旧是姑娘家的打扮,腰下柔纱长裙被风卷着起伏,青丝半挽发髻,珠钗在耳边微荡,垂落的青丝却随风扬起,丝丝缕缕的擦在定王肩上。
他缓了语气,“明日抄了姜家,你就该回家报喜了?”
“家父对姜家也是隐忍多年,这等喜事,自然该告诉他。”阿殷抬头,有些疑惑,“殿下有吩咐吗?”
定王未语,看向身侧的玉立美人。
她嘴上没说,然而想想也知道,如今她腿伤已愈,回了家便不会再来王府养伤。那座藤院还会跟从前般空置,往后处理完白日的机务,他依旧只能回静照堂独坐,也瞧不见藤院的烛光。孑然独居已有近十年,定王头一回发现这王府竟是如此空荡。
是时候了,给这座府邸添个女主人。
他就势在亭中靠椅坐下,“也没吩咐,只是近来听说陶将军当年的事,倒令人敬佩。”
阿殷听了意外,笑道:“殿下居然会钦佩家父?”
“皇家富贵,人人称羡。他这些年不为所动,实在难能可贵。”
“郡主府上的荣华富贵,又怎能跟娘亲相比。”阿殷却不觉得意外,“父亲与娘亲结发,这些年念念不忘,分毫未改。想来他是宁可跟娘亲一起茅庐砍柴,也不愿同临阳郡主金殿华屋的。”这语气中的抑扬毫不掩饰,隐然藏着傲气——就像那回她在西洲,说她和陶靖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到姜家摇尾乞怜。
定王瞧着她侧脸,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想来你那位娘亲,必定出类拔萃。”
“至少在父亲心里,娘亲无可替代。”阿殷抬头,发现定王神色有异,微微一怔,“殿下怎么了?”
定王注视着她,徐徐道:“你更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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