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阁楼的门面宽有五六间,上下两层,彩绘漆镂,雕饰格外精美。阁楼周围辟了假山亭台,门前左右两方水池旁掩着翠竹,此时结冰的池面和冬日凋敝的竹枝皆被积雪掩埋,上面印了几只浅浅的猫爪印。这一带比之西洲还要荒凉许多,因天气寒冷干燥,途中甚少能见到这般建筑,倒是别有意趣。
门口衣着鲜亮的伙计引着阿殷进去,里头的军士们整整齐齐围坐在桌边,冯远道就在其中招呼。
见着阿殷进来,他招呼着雷湛入席,继而向她走来,“还有一刻才到酉时,殿下稍后过来。倒是那位崔夫人已经到了,就在纱屏后面,你先陪她坐坐。”说罢给阿殷指了方向,便又去忙碌。
阿殷穿过人群,绕过那张百鸟朝凤的硬木纱屏,后头一张八仙海棠收腰的小圆桌,秦姝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她从西洲出发时带了三个小丫鬟在身边,这会儿只有最年长的那位侍立,旁边是被按在椅上满脸不情愿的崔如松。
今晚的宴席人多眼杂,阿殷身上穿的还是侍卫衣裳,不自觉的抱拳,冲秦姝行礼,“崔夫人。”
“陶姑娘快坐。”秦姝倒是热情,叫丫鬟挪开椅子请阿殷坐了,便笑吟吟的道:“原以为你昨夜喝醉了,这会儿恐怕没兴致来,倒没想到陶姑娘身子好,竟跟没事人似的。这店家的汤倒是可口,先喝些罢。”
她这般摆出主人家的架势,阿殷只笑着道谢,目光落向如松时,孩子滴溜溜的眼睛也打量着她。
“夜里天寒,如松穿得单薄,不怕冷吗?”
“我也要习武强身,不怕冷!”孩子挣脱开秦姝的手,将两只手臂搭在桌上,“陶姑姑,外头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是北庭都护府的军士们,特地来接咱们的。”
“我想出去看看!”如松眨巴着眼睛,瞧瞧秦姝,又瞧瞧阿殷。
阿殷虽不喜秦姝的做派,对这个孩子却颇有好感,尤其昨夜听定王提起零星的旧事,对崔忱增了好感,便愈发怜惜这少年。她笑着往外瞧了瞧,透过纱屏看到外头军士们安静整齐的身影,“去找冯典军吧,他会带着你。”
如松重重的点头,跳下椅子时又迟疑了下,“母亲,可以吗?”
秦姝坐得端正,那笑容却有些勉强,“去吧。”
崔如松一出去便扑向了冯远道,纱屏的这头没了孩子,倒有些冷清。秦姝举茶慢饮,笑吟吟的目光只落在阿殷身上,看得阿殷颇不自在,寻了个话题,“如松身子强健,听说殿下也为他聘了教习,想必进益不小吧?”
“没什么进益。”秦姝搁下茶杯,“我没叫他学武。”
“这是为何?”
“陶姑娘冰雪聪明,想必也听说过鄙府上的事情。先夫当年也是自幼习武身手出众,然而结局如何呢?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秦姝面色渐渐淡漠,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俗话说惯骑马的惯跌跤,河里淹死是会水的。若是学会了武功,难免就往这里头钻,步他父亲后尘。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学,倒能绝了这念头,姑娘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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