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星子还未升起来,天色却渐渐昏暗,入夜的凉风里就连巷中孩童的喧闹都远了。
他走到树下,盘膝坐在地上,“跟高元骁有过节?”
阿殷一直没听见脚步声,此时倒是被惊了一下,转头瞧见父亲端坐在树底下,才放心,旋即道:“没有过节。”
“那是为何?”
阿殷自然知道陶靖问的是什么,却又不能说前世的事情,只好拿高元骁的态度告状,“这个人贼眉鼠眼,时常做些奇怪的事,我不喜欢。”
贼眉鼠眼?高元骁虽比不上陶秉兰那样的美男子,亦比不上定王那样的英俊威仪风姿,到底也是仪表堂堂,女儿却这般说他……
陶靖失笑。
其实从高元骁的言行举止中,他能察觉出对方的态度。自家女儿美貌,身手又出众,会有男子仰慕倾心也不奇怪。不过高元骁是宰相之子,久在内廷厮混,心性人品如何还不好说,且京城中水深,高门贵户相互牵系,没准哪天高相就跟姜家沆瀣一气了。
陶靖吃够了被人以权势威压的苦楚,自然不想女儿也受这委屈,私心里也不赞成此事。
不过私情归私情,阿殷和高元骁之间却还有公事。
“高元骁如何行事,那是他的事情——”陶靖欣然发现女儿成了大姑娘的同时,也存了隐忧,“可你既然是定王身边的侍卫,便该牢记身份,妥当行事。他今日好心看你,又是你的顶头上司,未尝不会是有公务在身,你那般冷淡,便是意气用事了。你常羡慕隋铁衣,也该多学学她的心胸。”
阿殷沉默了半天,才翻身下了树干,“女儿明白,往后会把握分寸。”
——大抵是心魔作祟,有前世的事藏在心底,知道高元骁存着非分的心思后,她便因此不悦,甚至烦厌。却忘了高元骁还是都督府的司马,连冯远道也要不时听命于他,阿殷这般作为,委实是失于恭敬了。
“敬重长官固然不错,却也不能白受委屈。”陶靖翻身立起,拍拍女儿的肩膀,“姓高的若行事唐突,只管告诉我。别忘了我是个都尉,官职武功都不输于他!”
阿殷莞尔,“我记住了,父亲放心!”
陶靖遂带她回去,心里却又开始琢磨另一件事。
阿殷如今十五岁了,是该姑娘家说亲出阁的年纪,冯卿不在,临阳郡主那边是绝不能指望的,他倒是该郑重考虑阿殷的婚事。
*
次日,阿殷又迎来了一位访客,不过这访客却令她颇为高兴。
冯远道也是来探视阿殷伤情的,顺便说说对狼胥山土匪的处置。那些山匪自然依律论处,土匪头子刘挞也落了个斩首的判决,只是那个女土匪嘴硬,至今也没从她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定王没撬开她的嘴,却能叫旁人来辨认,也挖出了她的身份——
竟是铜瓦山匪首周纲的部下!
据说此人巧言善辩,最会以言辞惑人,往来于西洲诸土匪中间游说,大有要将土匪们都招揽到周纲旗下的架势。官府追捕过她几回,却总被她逃脱,也不知是她本事太高,还是官府太不尽心。
阿殷没想到自己还真捕了个漏网的大鱼,更没想到,当天夜里,这女匪竟然被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