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
韶儿忙说:“能吃……”表情扭捏一下,又补充,“一小口。”
我不由笑起来,命人给我换了一只调羹,问道:“想吃什么?”
一大一小一沉一脆、异口同声道:“烧鹿筋。”
我不由看了苏恒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睛里依旧是带着些嘲讽的旁观姿态。
我问韶儿:“嚼得动吗?”
又是异口同声说:“可以喝汤。”
韶儿抬头望了苏恒,咯咯的笑起来,自然是觉得这么答话好玩。
我明知苏恒是故意刻薄我,心中却也不由愧疚,脸上已经烧起来。
——韶儿的口味,我竟是半点也不清楚。反而是苏恒,不过扫了一眼,便知道桌上菜肴,哪一样最合韶儿的口味。
我盛了一勺汤喂给韶儿,苏恒随即便抿了一筷子粳米饭给他。
韶儿腿上一晃一晃,片刻后便从苏恒膝盖上滑下来。苏恒又将他勒上去,说:“别想让朕追着你喂饭,还没学会用筷子吗?”
面上虽看着严厉,眼睛里却全是无奈的意味。
不像是皇家的父子,甚至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子——我仍记得,儿时父亲甚少与我们一同用饭,偶尔有那么一次,也必然全家肃静端坐。席间若有一点杯箸声响,便人人心中惴惴。而哥哥稍大一些之后,便搬去外院读书。若从父亲那领了饭,必是又新考较了功课,或是领受了教诲。他与父亲,竟是从来没有过亲密的时候。
然而我知道,这情景我是熟悉的。
当年景儿还在,苏恒也还不是皇帝时。征战之余,他若能歇在王府里,便这么把景儿抱在膝上,一面看我喂他,一面跟我说话。
我一时有些恍神,忽然便见苏恒身边的中常侍方生急匆匆进来,道:“陛下,陇西周公子到了。”
苏恒面上一喜,忙将韶儿放下来,道:“周赐终于来了!”便要走。
我手上才盛了一勺鹿筋汤,想到他进门至今滴米未沾,再见了周赐那个酒鬼,今日便别想再吃东西了。便随手拉住他,将汤抿到他唇里去,又盛了一勺粳米粥塞过去,道:“急什么,好歹先吃一口再走。”
正要让人去取蓑衣和披风,便觉他已停了脚步。
他眸光转深望着我,眼睛里渐渐泛起笑来。
我今日已受够了他带笑的嘲讽,立时便回过神来。不由懊恼不已。
忙松了他的胳膊,垂头道:“陛下礼贤下士。是臣妾糊涂了……”
他抬了我的手腕,将粥含了,咽下去,低声道:“朕回头再来陪你。”
他很快便收拾妥当,不过片刻,便已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周赐来了长安。
苏恒想必从回宫那日便在等,州县驿站必然会紧盯着,随时将周赐的行程上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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