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五公子出任盐渎县令,铲除豪强,收拢流民,大得人心,派出的刺客尽皆失手。”
“家君曾言,五公子是大才,大司马诸子中唯举五公子。”
“京口之事,仆曾遣人细查,太后发下懿旨之前,南康公主曾入台城。得懿旨和圣旨挽留,家君未失京口,仍掌北府军。”
“此番北伐,家君遣刘道坚领兵迎五公子。”
“大公子降为队主,取而代之,领前锋将军的正是刘道坚!”
郗超越说越是心惊,汗水覆满额头。
这一桩桩一件件,貌似互不相干,但整合起来,处处可见桓容的影子!
尤其是京口和北府军之事,郗刺使和南康公主压根不熟,非是有人居中传话,南康公主如何会入台城,又如何说服太后下这道懿旨?
“家君和袁使君态度变化如此之快,仆早有怀疑,还有桓刺使……”
“幼子?”
“是。”郗超咬住牙根,沉声道,“日前,桓使君曾邀五公子入帐叙话,其后送出二十部曲。”
郗超擦去冷汗,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不然的话,以桓容现下的实力,大司马再要动手,恐非简单之事。
“景兴。”
“仆在。”
“派人去查,送来牛羊的到底是什么人。”桓大司马冷静下来,意识到儿子已非吴下阿蒙,态度变得慎重,“另外,令邓遐来见我。”
“诺!”
郗超俯首应诺,稍等片刻,未见再有吩咐,起身走出帐外。
回首帐内,眼中闪过一抹阴郁。
军令之事未能彻底查清,大司马终是心存芥蒂,不再全心信任自己。
前锋右军营盘内,郗愔抬来黄金绢布,如数交接之后,牵走约定的牛羊。
郗刺使上马前,特地将桓容唤到近前,语重心长道:“此次之后,桓元子必当心生警觉,阿奴需得注意,出行要带足部曲,如果上了战场,莫要向前冲,安全为上!”
“诺!”
桓熙称桓容为“奴子”,是带有贬义的蔑称。郗愔唤他“阿奴”,却是代表长辈的爱护。事实上,不是真正亲近之人,想被郗刺使唤一声“阿奴”都不可能。
如果不了解魏晋文化,遇到这样的称呼九成发懵。
郗刺使对长子失望透顶,不是碍于老妻,都要将郗超逐出家门。对于桓容,他却是越来越喜爱,甚至说出“上了战场保命为上,别往前冲”之语。
刘牢之听力太好,不小心听去半句,好悬没当场失态。
作为晋室正统的拥护者,郗愔常教导儿孙尽忠报国,马革裹尸夷然不惧。如今说出这番话,画风实在不对!
送走郗愔,桓容本想请秦璟回营,不料想,桓冲和桓豁联袂前来,见面寒暄两句,直接抬出黄金,称愿以高出市价五成,购买秦璟运来的牛羊。
“五成?”桓容眨眨眼。
“五成。”桓冲笑着点头。
桓容怀疑的看着桓冲和桓豁,两位叔父是否太大方了点?
桓豁没理会,看着系在帐外的几匹战马双眼发亮。桓冲笑得和善,双手拢在身前,黄金摆出,只等桓容定头。
“叔父要换多少?”
“不多。”桓冲比出五根手指。
“五百?”那还真不多。
“五千。”
桓容差点摔个跟头。
五千还不多?!
“瓜儿莫急。”桓冲笑眯眯道,“大军需粮甚巨,何妨问一问运羊的商旅,如有余货,大可一并运来。”
“叔父之言,侄不甚明白。”
“月前,河东郡一场大火,乞伏鲜卑多部被灭,牛羊被尽数掠走。”桓冲面上带笑,仿佛说的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一次运来万余牛羊,纵览北地,有此实力者屈指可数。”
桓容没有接话。
和桓冲这样的人打交道,他的脑袋有些不够用,唯恐说错话给秦璟引来麻烦。
“未知瓜儿能否代叔父引荐?”桓冲继续道,“如若不能也是无妨,这五千牛羊还请瓜儿帮忙。”
桓容犹豫不决,秦璟忽然从帐内走出,行至桓冲面前,拱手行礼道:“西河秦氏,秦璟秦玄愔,见过桓使君。”
桓冲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秦氏四子?
根据得来的消息,他推测桓容同秦氏坞堡有往来,却没料到来人会是秦璟!
抚过颌下短须,桓冲为兄长感到惋惜,舍弃有德有才的嫡子,扶持无能跋扈的庶子,纵然成就大事,怕也不会长久。
然而,桓温的顾忌他也了解。
如果桓容的生母不是晋室长公主……桓冲摇摇头,真是那样,怕教养不出如此优秀的孩子。
“桓冲桓幼子,秦郎君有礼。”
两人初次见面,却是谈笑自若,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半点不觉陌生。
桓容看看叔父,再看看秦璟,忽然觉得,比起这些一肚子黑水、说话九曲十八弯的古人,自己当真不够看,各种对比之下,完全一个傻白甜。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