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彦平坐在虎皮椅上,面沉如水。
那群逃掉的女人没追回来,按理来讲应该快点抛弃这个据点,向深山转移才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外面守大门的土匪窃窃私语。
“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山寨暴露了也不走。”
“还有刀疤脸,他对老大一直忠心耿耿,也没犯错,就被一刀砍了。”
“我看啊,下一个指不定轮到谁呢,我们还是早点找退路吧。”
杜彦平阴冷地盯着两人,在手下噤若寒蝉的注视中,大步走上去,一刀砍掉他们的头。
圆滚滚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众人脚底,早已泯灭良知的男人冷笑:“再胡说八道,就跟他们一起下去作伴!”
他一复一日坐在虎皮椅上,死死盯着山寨入口。
当一群衙役冲进来的时候,为首的人拥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珠,他的心里突然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兄弟们,将这些恶人绳之以法!”杜晟文绉绉来了一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爹杜彦平。
杜小公子目光灼灼,带着一丝哀求:“跟我回去,不要再造杀孽了!”
男人嗤笑,随手拽过一个山贼挡在身前,硬生生冲了出去。只要他活着,这人就会一直抓他。
那暗无天日的地府有什么好的,还是当人自在一点。
杜彦平对昔日的兄弟也心狠手辣,拿来当挡箭牌一点也不手软。身前的尸体被砍得支离破碎,他顶着满身鲜血,终于逃脱了。
男人甩开追兵,倒在深山中声嘶力竭的大笑。
杜晟眼睁睁看着亲爹再一次跑掉,心急如焚,正想去追,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一个衙役陷入危机。
人是他带来的,怎么说也要全须全尾带回去。
他咬咬牙,挺身挡在手下前面。一把钢刀毫不留情的穿心而过,杜晟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很冷,冷得他牙齿不住打颤。
咽气之前,他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满是不甘。
杜晟对白无常扯扯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招呼:“谢大哥,我又死回来了。”
罕见的有些沉默,眼中的灵动也沉寂许多。
回忆昔日杜彦平对他的爱护,杜晟闭上眼睛,再次去了十八层地狱。
他不想轻易放弃。
小厮、山贼、捕头……
第四次轮回,他成了赏金侠客,半年来一直在追捕杜彦平,最后死在了一场急病中。
第五次轮回,他成了断案如神的父母官……
第六次轮回,他成了年龄相仿、长相酷似以前的少年郎……
第七次轮回,他成了……
杜晟越来越沉默,眼中的光芒就像是风中的残烛,一阵风就能吹熄。
他再次从十八层地狱走出来,只觉得步子很沉,沉的几乎迈不动腿。
地府没有太阳,只有无边的幽寂和阴冷,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冷得瑟瑟发抖。
曾经明亮如昼的功德金光如今只剩稀薄的一层,即将淹没在这片鬼城中。
观众也从一开始的愤愤不平,到如今的沉默以对。
不少人哽咽地劝:
【已经够了,你做的足够好了。】
【七世啊!每一世都是人间惨死,死后代父赎罪,他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
【从第四世开始,他再也没有笑过,我天真善良的杜小公子终于长大了,但是我宁愿你永远像个孩子一样。】
【第四世还能从眼里读到绝望,如今只剩一片虚无,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放过自己吧。】
杜晟仰头问白无常:“谢大哥,我每次回去都会消耗一层功德,如今还剩多少?”
白无常掐指算了算:“大概还剩两世左右。”
观众恨铁不成钢,以为杜晟还是不死心,恨不得冲进屏幕摇醒他。
他们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执着到这种程度。
接下来杜晟的话却让所有人一愣。
“劳烦谢大哥,把我的功德都送给那些被无辜杀害的人。”
谢必安:“你可要想好了,没有功德金光护着,你的魂体又经常出入十八层地狱,可能会魂飞魄散!”
杜晟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确定。”
许多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一看进度条,已经见底了。他们捂着心肝脾肺肾都在隐隐作痛的身体,在弹幕里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狗导演!你敢这样安排,不管你是不是猫,我一定给你寄刀片!】
【璟导你是来报复社会的吧QAQ。】
【我的杜晟!妈的,你怎么这么傻!我让你放过自己,不是这种放过啊!】
电影最后,那层稀薄的金光在地府彻底消散。
杜彦平已经成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常年奔波让他落下满身病痛。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停歇的逃跑着。
有一次,新的小弟问他:“老大,你跑什么,又没人抓。”
杜彦平一愣,突然,巨大的恐慌潮水般涌来。是啊,总是追在后面的人呢!
他慌乱的在林间奔跑,在闹市寻找,始终没见到一直跟在身后的儿子。
“杜晟!杜晟!”他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大声呼喊,几乎快要被绝望逼疯了。
久寻不到,杜彦平用力举起手中的刀,刀尖对准心脏。
刺破皮肤的那一刻,他迟疑了,恐慌像是雪崩一样,轻而易举淹没了他。
见到儿子他要说什么?儿子会鄙夷他吗?
一盆冰水兜头罩下,冻得他痛彻心扉。
突然,他明悟了。这些年的逃窜,什么想让儿子活在阳世间,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没有了回头路,一直不敢见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