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见丝毫存在过的痕迹,只有殷红的海水滚烫而炽热。
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一指点在了陆青眉心,在他耳边倾身笑道:“陆刀神,再见。”
语调轻盈而欢脱,传入耳中却使得陆青感受到了彻骨冰寒。
他目眦欲裂,元婴抱着本命灵剑冲向司禾,但却被女子单手禁锢,肆意搅动着魂与魄,寻索着他的记忆。
冥殇州,梁卿……
随着白皙葱指轻轻收拢,陆青的身体轰然炸碎,散入无尽汪洋。
司禾站在海边静立片刻,心中默念着。
“主人尽力了……”
血潮涌过沙地,浸染了粗布麻鞋。
道信化作了年轻模样,蹚着海水走到了女子身边。
他轻叹道:“血衣楼主将你封印,不是没有道理的。”
司禾美眸微眯,言语轻挑:“你能乱杀,我不能乱杀?”
道信沉默一瞬。
“可你杀人,却是用的我菩提香火。”
女子侧目凝望身边男人,只觉得他的光头分外扎眼……
司禾随手递过那柄阔剑,诚恳道:“我欠白马寺的,以此补偿吧。”
道信:……
“几百年前,我便见过这柄剑。”
司禾蹙眉,将天倾剑随手抛入了汪洋:“不要拉倒。”
“我留在外面的元神没了,想讨债去寿云山。”
女子身影渐渐消散。
道信突兀抬头:“前辈!”
司禾瞬间回眸,慵倦道:“你也想喊我主人?”
道信合掌行礼:“道信要回中州了,愿他年能与前辈联手共抵道劫。”
女子微微阖眸,身形化作云烟飘散。
·
丁巳年,春。
恰逢雨水时节。
兰庆集秘境结束,神刀屿横压楚国大小宗门,陆刀神君临天下。
楚国由来已久的刀剑之争有了变化,但皇室却并未传柄移籍,长生坊依旧是散修心中的圣地。
因为在兰庆集秘境结束的当天……天下再无神刀屿。
至今尚未有人能够领悟的青云壁,伴随着无尽尸骨沉没在深邃汪洋之中。
……
海风扑面而来。
其中并没有腥臭,反倒是多了一股使人神魂舒畅的异香。
永宁州,天香,香痕海。
周晓怡怔怔站在海边,一双通红的美眸使其看着分外憔悴。
她几次拿起了父亲的传讯玉,却又缓缓放下。
“冥殇州,梁卿,筑基九层。”
“九剑圣地出身,夺舍转修血衣,为天下行走而来。”
赵庆醒来数日,也只说了这么两句话。
其余时间便一直独自待在清欢身边……像是痴傻了一般。
王姝月抿着粉唇,抱膝蹲靠在礁石之下,也是连日来不言不语。
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
夫君成为永宁血子之事,究竟与那从未有任何过节的梁卿有何干系?
他想当天下行走,可夫君从未有过这般念想,根本就不会去与他们争抢……
他只是想安安稳稳的陪家人守在寿云山。
甚至血神峰都不愿长留,他们一家已经在寿云山建好了宅院……
为何会有如此咄咄逼人之事!
夫君人在长生坊,还没有成为血子,便有人要赶尽杀绝,只是为了阻止他进入龙渊?
女子披头散发,贝齿在粉唇上咬出血痕,不知道该对夫君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
水晶棺中,散落的珠玉和药草散发奇诡异香。
顾清欢**着残躯,腰身尽处狰狞的伤痕与白骨上沾满了灵蜜,正在缓慢蠕动着。
但她的容颜早已不复往日清丽,即便是服食过驻颜丹,但缺少了灵气的滋养也显露了几分老态。
道基的崩碎撕裂了丹田,她没有办法再修行了。
会如同一个凡人一般老去,惨重的伤势使得她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寿元不足二十年。
赵庆靠在棺外,面色苍白如纸:“司禾能够延寿。”
“凤皇楼与白玉楼,都有办法使你重新修行。”
“清饶一具骨头架子都能够修行……你也能。”
顾清欢脸颊上满是泪痕。
生着妇人的面庞,却如同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可……修行好累。”
她努力绷出笑意。
“主人。”
“咱们回寿云山吧。”
“清欢还没死,能接着陪你走下去。”
“不要再想梁卿的事了。”
“陆青已经死了。”
“咱们可以在寿云山活很久很久。”
“等清欢有了双腿,还能跟在你们身边……”
赵庆双眸无神,看着眉眼因剧痛而扭曲的妇人,心如刀绞。
这些日子,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司禾的话语。
“主人尽力了……”
他颤抖着伸手抚平顾清欢的眉心。
笑声中满是苦涩。
“你这幅容貌,倒是刚好配上我的年岁。”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玉京弟子……”
“若是没有天道残片,我就是条狗。”
“路边没有人管的野狗。”
“被欺负了只能跑,只能躲。”
“我带着姝月跑,带着你们去揽仙镇……”
“修行这么多年,自己老婆成了这幅样子,还是只能跑……只能躲……”
“那我还修它做什么?”
顾清欢沉默不语。
耳边传来主人的涩笑。
“我的主人尽力了。”
“可你的主人……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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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浅》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