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阁老乃当今文坛领袖,一诗一句都被民间书馆搜集付梓流传,知梦也是在宫外时无意中见到刻本买回去读才见着的。今日莽撞,还请阁老见谅。”知梦说道。
晶亮的眸子迎上杨士奇的目光也丝毫没有怯意。
“朕最喜贪看梅花过野桥一句,可惜此时禁宫没有野桥,诸位随朕过这玉桥也去贪看一次梅花吧。”朱棣起身,知梦忙去搀扶。
一行人缓步慢行过了桥奔着梅花去了。
知梦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做法对不对,一路上感受着来自身后的探寻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太子之争已牵连了许多大臣或死或杀或押系天牢,杨士奇于今仍能屹立不倒自是善忖度皇帝心意,连朱棣的心意他都拿得准何况她一介小小女流。
也许,她这步做错了,她似乎太早把自己手里的牌打了出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知梦也无心赏花看雪了,只默默走在朱棣身边,偶尔回头瞧一眼,杨士奇的目光飞快掠过她,却在她心里漾起了一圈不安的涟漪。
因为只顾着想心事自然也就无心留意朱瞻基的眼神,那种带着琢磨和些许担心的眼光。
看完了花儿,朱棣命各自散了,只让朱瞻基送他回宫。
因为下着雪朱棣大概心情好便也不乘肩舆,只与太孙信步走来,知梦在后面跟着边听着他们祖孙二人说话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又弄了年轻女子学什么青梅煮酒附庸风雅,又是你那个假道学的父亲做的好事吧?”朱棣语气似乎有些不悦。
“皇祖父您这可是冤枉父亲了。”朱瞻基笑:“那女子乃是我表姨家的女孩儿,她哥哥去年春试及了第授了小官,今年便举家进京了。已进宫来好几次了,我母亲喜欢这女孩儿伶俐便留在身边儿,正巧您今日瞧见了。”
“伶俐倒是伶俐,少了股子端正气,与你那孙嫔一般。”朱棣道,似有训斥之意。
听到这句话知梦觉得有些好笑,大抵为人父母、长辈者无不希望儿、孙的媳妇们都举止端方,而回过头自己必是喜欢那些个伶俐妖娆的。
“皇祖父,她怎样伶俐、不端庄又与咱家何干?总不会嫁了咱们皇家。”朱瞻基说道。
“那可说不定,女人们总爱弄些亲上加亲的麻烦事,摆着你们这一窝子皇子皇孙的,除非你那表姨一家是傻子。”朱棣说道。
知梦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低了头微扯了扯嘴角。高处不胜寒的皇帝说起东家长李家短原来竟也是好手。
“丫头啊!”朱棣忽然叫她。
知梦那一抹笑来不及完全隐去只得答一声:“是。”
“那梅花酒怪好喝的,你回头去学学。”朱棣说道。
“皇上,奴婢粗通一些,改天煮给您喝,您先尝尝,若不好奴婢再去学。”知梦说道。
在汉王府的两年自然不会闲着,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学会了,尤其这附庸风雅的玩意,为了朱高煦学的,他倒是不爱喝这淡味的酒,他说他只是爱看她慢条斯理煮酒的样子。
朱高煦的喜好总是离不开女人的姿态。
“不必改天,今日殿中正好有梅花,取用方便。”朱棣说道。
“皇上,煮梅花酒您也尝过了,奴婢为您新作一种梅花酒尝尝可好?只不过,这种做法要耗费几日才能得,皇上今日也饮了不少,暂且就罢了,过几日再喝也不迟。”知梦说道。
60岁的老人了,喝酒还是注意些的好。
朱瞻基也在旁边劝着,朱棣这才打消了主意。
随着回到殿中知梦亲自带着宫女太监去御花园摘采梅花以作梅花酒之用,虽身上穿得暖和,但梅花娇嫩就不能戴着手套之类去采只得净着双手在那落满了雪的梅枝上轻轻折断以防揉烂了花瓣儿,雪落在手上又融化,摘那一小会儿手上的热乎气就都被雪吸了、融了,一个个手都冻得通红。好不容易算是采够一篮子了。
回到殿中让人拿了一坛清酒,将梅花用薄而透明的纱系了垂悬于坛口,待固定好了便将坛口密封置于一旁。
朱棣大概是觉得有趣也来瞧了会儿热闹。
总算弄完了跟朱棣回话,他便问她哪里学来的。
“不过是从一些民俗风物的书上瞧来的,奴婢瞧过无意中便记住了,今日皇上提起奴婢便斗胆做来给您尝尝。”知梦说道。
“还会些什么新鲜花样儿?”朱棣问道。
“书上说,这样的做法既可以做花香酒又可以做叶香酒,诸如放些竹叶亦可,还有北地一些人喜欢三月里采松花做松香酒,也是一样的道理,留的时日越长酒中香气便越浓郁。”知梦说道。
“等迁了京北地松花多得是,到时候你再做给朕尝。”朱棣说道。
“是,奴婢遵旨。”
遣退知梦,祖孙俩应该是谈国家大事了。知梦在殿外廊下站着看太监们扫雪,每次雪停都这么亟不可待的清理不给人留一点时间再看看残雪。
知梦还忖度着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莽撞,但凭些私人关系可能让杨士奇软化些不与朱高煦为敌么?
这个老狐狸平日里静默,到该出手的时候便是致命,所以才有朱高煦被撵出京城的结果。
朱高煦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自己打出的牌……唉,太心急了。
殿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知梦忙回头,原来是朱瞻基。
他瞧瞧她,忽而露出个微笑扭身便走了,弄得知梦摸不着头脑。
这笑可是有什么含义?
他总是有办法弄得她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