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两个往王夫人上房去,只见几个女人慌里慌张地在王夫人跟前说话,当地放着七八个箱子,没有合拢,露出一些珠光宝气。见到她们进来,几个女人立刻掩住了话,脸上犹有惊悸之色。宝钗心中一动,认出其中一个是保龄侯府曾经来接过湘云的婆子。
王夫人抬起手,腕上的佛珠愈加圆润光泽,缓缓地道:“我都知道了,你们放心,我即刻命人送你们出城,远远地走开,不叫人见到。至于东西,没人敢来我们家问。”
几个女人千恩万谢,跟着王夫人的陪房退了出去。
李纨不觉想起甄家送东西来的场景,开口道:“太太,保龄侯府的人过来做什么?这些东西是送给太太的?还是送给府上的?若是送给府上的,我就收进内库。”
王夫人命玉钏儿吩咐婆子把东西搬到自己库房里,等屋里没有下人在了,才看向李纨,说道:“不是给府上的,单给我,不用收进内库。正好我有事找你,可巧你就来了,不必我再派人过去。兰小子一日比一日大了,每日读书习武,十分辛苦,你这个做母亲尽心照料他要紧,回头将对牌送过来,家务移交给宝玉媳妇管理。”
李纨闻言一怔,心中大急,道:“太太,莫不是我有什么不周之处?”她已掌管府中家务数年,在府里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尝到了这样的好处,如何甘心撒手?不说能捞取的油水,单是下人为了差事送来的孝敬也是十分可观。
虽然荣国府的架子早就倒了,但是还债时也卖了许多下人,每年庄田都有租子送来,银子不够使时哪怕是东挪西借,仍旧很有油水,所以李纨舍不得放弃管家奶奶之职。
王夫人端起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捻动腕上的佛珠,道:“你办事很妥当,没有任何疏漏,但是咱们家的规矩,终究不该你管家,因我实在无人可用,才叫你理事,饶是这么着,每逢喜庆大事都得凤丫头出面,实在不好看。如今你兄弟媳妇进门了,我也放心交给她,你就清清静静地在家照顾兰哥儿,等他给你挣个凤冠霞帔回来。”
王夫人话都说到这样的地步了,即使李纨不愿意,也只得从袖中将对牌拿出,交给王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转手给宝钗。
宝钗推辞不过,才双手接过。
王夫人对着李纨道:“你们是嫡亲的妯娌,以后你屋里缺什么,就打发人跟宝玉媳妇说一声,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如今宝玉和宝丫头成亲,都不住在里头,四丫头常住东院,你和兰哥儿也都搬出来罢,住回原来之处,锁了园子,倒能省一抿子花费。”
李纨低声答应,满心都是郁气。搬出来住在那里?大跨院已经给宝玉了,别处都十分狭窄,尤其是自己原来住的房舍,哪里比得上稻香村阔朗?
出了王夫人的院落,李纨不等宝钗赔罪就道:“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万事都交给你了。”
宝钗目送李纨,回到新房。
她们妯娌两个才离开,凤姐就匆匆忙忙地到了。
原来她已经听说史家被抄的事情了,想起贾母,先吩咐上下人等,说道:“老太太身上不好,这件事不许叫老太太知道,倘或传了一点儿风声进老太太的耳朵里,皮不揭了你们的!”刚吩咐完就听到王夫人又收了东西,少不得赶过来劝说。
王夫人正在佛前念经,听了她的来意,道:“慌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往年比这大的事情也不是没经过,哪一回出过事?”
凤姐气急败坏,道:“以前就是有人告咱们家谋反都不怕,眼下人人自危的时候哪里能做这些事?姑妈这样揽事上身,可怎么好?史家被抄,其中就有一个罪名是和甄家有关,太太那年收下甄家的东西,尚未撇干净,此时又收史家的,外面可就等着抓咱们的罪名儿呢!”
她不想管二房,但两房没分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明知王夫人不肯听自己的,凤姐也只能苦口婆心地劝王夫人,多少减轻点罪过。
王夫人道:“谁敢抓咱们家的罪名儿?咱们家有什么罪名儿?”
凤姐冷笑一声,道:“认真说起来,咱们家罪名儿可多了,说都说不清。”见王夫人仍旧不以为意,她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扭头就走。
王夫人直直地瞪着她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日才回过神,对玉钏儿道:“看看,这是在跟我甩脸子呢?不经通报就往我屋里来,我还没说她呢,她倒来数落我一大篇子的话!咱们家是什么人家?何须怕这些事?”
玉钏儿笑道:“太太别气,谁不知道咱们娘娘如今身份贵重?有娘娘在,天大的事情都不是事儿。那年东府里小蓉大奶奶没了,用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棺材,也没见如何。”
听到元春,王夫人脸现笑容,道:“我也是这么说。我只盼娘娘安安稳稳地诞下小皇子。”
却说凤姐气呼呼地离开王夫人之院,到自己房里就吩咐人收拾东西,见贾琏面露疑惑,便将此事告知他,道:“咱们不住在这里了,回东院去孝顺老爷太太!”
贾琏笑道:“早该这样了,偏你舍不得老太太,一直不肯。”
在凤姐看来十分要紧的一桩大事,王夫人全然不放在心上,等了几日到惜春小定的时候,史家之事仍未牵连到贾家,王夫人更觉凤姐是杞人忧天。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