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头一回见这个侄子如此做派,只觉新奇有趣,笑道,“ 不想蔷儿倒有这份心。你也莫太难为东边,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凤姐道,“如今她已不是贾府的丫头了,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若不是看着蔷儿还有几分人才,你当我瞧得起东边的家风?肯给他家做正妻,也是便宜了他们。”
终究是一脉相承的兄弟,听凤姐如此说了,贾琏的脸色也有些尴尬起来。
凤姐看在眼里,便笑道,“今儿又有官媒过来给二妹妹提亲,只是老爷太太都不十分中意,又给退回去了。”
贾赦这一二年也不置买侍妾丫头,省了许多银子,自然也不会舍得拿亲闺女抵账。且如今迎春乖巧孝顺,贾恩侯老大人十分喜爱,再看那些提亲的人家左右都不中意。
贾琏也知此情,笑道,“不过是老爷太太不舍得二妹妹早早的嫁人罢了。只是二妹妹去年便及笄了,也该择一户差不多的人家 订了亲才是。”
说着想起一事,笑道,“裘良如今尚未婚配,和我又是熟识的,若是能攀上亲事,也是一桩美事。”
凤姐道,“ 你说的莫不是景田侯之孙,现在五城兵马司的那位裘良公子么。”
贾琏点头,道,“他是嫡长子,为人又豪爽仗义,我瞧着倒是良配。”
凤姐微微摇头,道,“二妹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说这两年也学着管家理事,又有戴嬷嬷指教着,终究还是软和了些。裘家是武将门风,裘夫人和那几位姑娘我也见过,都是有些难缠的,二妹妹若是进了那样的人家必定是要吃亏。”
贾琏思之有理,道,“依你说二妹妹的亲事该如何拣择才好。”
凤姐笑道,“若是有门户相当的人家,嫡次子或是庶子都不打紧。横竖咱们给她厚厚的嫁妆,必定过日子不难。只是家里人口却要少些,二妹妹倒能应对的来。这话我也和太太提了,太太也是点头的。如今二爷在外头认得的那些人家也多,若是有那样知道根底的,不妨先和我说了,我再去和太太提一提。”
外头小丫头子抬进饭桌来,夫妻俩且用晚饭不提。
果然隔了几日便听说薛姨妈病了。凤姐便款款的带了平儿过去探望自家姑妈。
薛家如今因为薛蟠在外头大手大脚的,越发比先前裁减了几家下人。凤姐进来时只见香菱正在薛姨妈门外熬药,一双眼睛红红的,便知自己猜的□□不离十,只问她道,“姨妈睡了么。”
香菱正拿手帕擦眼角,见凤姐来了,忙起身福了一福,道,“太太正和姑娘在里头呢。”一面向里头道,“太太,琏二奶奶来了。 ”一面打起帘子。
宝钗正坐在炕沿上,眼皮也有些粉红,正站起身迎上来笑道,“凤姐姐来了。”一面命莺儿倒茶来。
平儿便把手里拿的东西递给莺儿。
薛姨妈身后垫了几个枕头,脸色有些苍白,强笑道,“ 你这孩子有心了,还亲自跑过来。如今你那边有芾儿,也不得闲,打发个人过来瞧瞧也就是了。”
凤姐在炕沿上坐下,道,“姨妈说的哪里话。咱们终究是一家子亲戚,可不该过来瞧瞧才是。只是姨妈哪里不大好 ?”
薛姨妈道,“昨夜里左肋有些疼痛,吃了一剂药已经好些了,想来也不打紧。”说着便叹口气,向宝钗道,“宝丫头带着平姨娘出去坐坐,我和凤丫头说说话。”
宝钗便知要说哥哥之事,强笑着起身和平儿出去。
见她两个出去了,薛姨妈便又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的侄女,这事也不必瞒着你。 蟠儿那个不争气的下流种子,昨儿又回来和我闹了一场。
如今我们家的情形想必你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他在外头这几年惹了多少事,哪一回不得许多银子描补。可巧如今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家里和我们一样也是皇商,门第倒也般配。我已经命人去提了亲事,那边也依允了。谁知道这个孽障昨儿回来和我说,定要娶你珍大嫂子的那个妹子。
原先你和我提起那事 ,我回来也命人细细的打问过,都说那位姑娘虽说模样是一等一的,脾性却有些不大好,因此我也就不提了。谁知道昨儿蟠儿过去东府那边一趟,也不知怎的就看见了那个女子,一门心思的就爱上了,回来和我说非她不娶。
非要逼着我去和那家退亲。定下的亲事哪能说退就退,传出去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何况那家子也不是等闲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家的被退了亲,若是闹出人命来可如何是好。气得我骂了他一顿,他也不肯听。”
凤姐道,“不知道姑妈说的是哪家?”
薛姨妈道,“这门亲原是老亲,且又和我们是同在户部挂名行商,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户。若是提起来,想必你也知道的。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 ”
竟真的是夏金桂夏小姐家。凤姐故作低头想了一想,道,“倒也听说过他家。据说十分富贵,凡这长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他家贡奉。算起来倒也是门当户对。”
薛姨妈道,“可不是怎的。只可惜他家里人丁不甚兴旺,如今夏老爷也没了,只有夏太太带着这个亲生的姑娘过活,也并没有哥儿兄弟。这样打着灯笼也难寻的亲事,那个孽障偏生不肯。”
果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亲事。夏家如今孤女寡母,万贯家财自然都是夏金桂的陪嫁。薛姨妈一贯是精打细算的,这样好事岂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