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陈盈全然忘却了昨夜谈话的大部分内容,不过她的心情倒变得轻松愉快了很多。这并不是说秦宏说了什么撕心裂肺的话,或者给予她价值不菲的馈赠,仅仅是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孤身等到半夜就足够让她心满意足。她无意继续为难他,也乐于看到他们的关系像渡海的双人帆船那样在波浪中起伏前进。她知道他很晚才回去,可以想象他今天打着哈欠上班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会心一笑。能了解到他愿意为这份感情付出努力,这点足够让她雀跃。
“昨晚怎么回来得那么迟?”吴云看到陈盈打开床帐时问。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蹿到上铺,此刻正自在地趴在吴云腿上享受爱抚。吴云的头发已经梳起来,在脑后精心地编成两股很长的发辫。她刚刚戴上一副银色心形耳钉,对着镜子左顾右盼。
“和外国老板多聊了一会儿,忘记看时间了。”陈盈甩甩头发坐起来打开抽屉,寻找她平时放在那里的木梳。
“秦宏来过,你知道吗?”孙玮边吃早饭边说。
“知道。我回来时在楼下碰到他了。”
“你们吵架了吗?”孙玮头也不回地问。
“没有。”陈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那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
“孙玮。”吴云叫起来,“有些事别再问了——陈盈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们的。”
孙玮端着饭盒无声地走出宿舍。陈盈这才注意到她换了双带毛的软底拖鞋,走起路来一声不响。吴云趁机从梯子上溜下来,坐在陈盈旁边的椅子上。猫还用爪子紧紧勾着她的毛衣。
“你别生气。”她开口说,“孙玮不是有意的。因为昨天晚上九点钟起,每隔十五分钟秦宏就来一次电话,问你在不在,想和你谈谈。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晓得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那种急迫的样子也真的很吓人,到最后我们都不敢接电话。后来孙玮下楼去买煎饼,回来路上看到他站在车棚里等你。”
“没什么,发生了些误会。”陈盈简单地说,“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吴云轻声轻气地说。她抱着猫站在陈盈身后,看陈盈把脑后的头发聚拢,麻利地束成一个马尾。
“下学期的课选好了吗?”吴云问。
“选好了。”陈盈转过身看着她,发现她的毛衣格外宽松,和她平时喜欢的那种紧身风格大相径庭。猫悠闲地眯起双眼缩在她怀里。
“这是你的衣服?”陈盈惊讶地问。
“是啊。”
“怎么感觉那么……”
“肥大?”吴云说完低头看了看,“嗯,看来还是挺明显的哈。我已经停服抗抑郁药了。可是还是吃不下饭——一天能吃一顿都算是好的,所以现在身体瘦的很厉害。不过我现在发现一种方法有助于增强食欲。”
“什么方法?”
“看美食节目和尝试不同的美食。”
“有效吗?”
“还可以。因为尝试新鲜事物,所以就不会从心理上感到厌恶,还是能吃下去一些。医生说坚持好好吃饭能增强体力。”
“看来以后我还是不要减肥了。”孙玮洗完饭盒回来,她还洗过脸,额上的几缕短发聚拢在一起,凝聚出颗颗发亮的水珠。她顺手扯过搭在床边的毛巾,顺着脸型随便擦了一把。然后端坐在书桌前,拉过桌角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起来。
“为什么?”陈盈打趣地问。
“陪着吴云一起吃了太多好吃的,窃以为如果节食减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孙玮发现左侧鼻翼边上新长出一个小白点,有点像初露头角的青春痘,于是专心致志地挤压起来。她拿出干净的棉签在正在流血的痘尖旁小心稀释着。
吴云低头笑了,陈盈也笑起来。早春的阳光从拉开帘子的窗户里透进来,尽其所能地散落在房间各处。至此陈盈方感到自己才算是真正重新回到旧日的生活中。她抬头看看落着灰尘的书架上,彼得•伯格1985年的著作《漂泊的心灵:现代化过程的意识变迁》和欧文•戈夫曼1961年的代表作《避难所》混放在一处,安东尼•吉登斯的几本书也马上要到期了。陈盈赤脚站在书桌上,将这些琐碎的细节从生活中抽出来,逐本整理,同时在脑海中飞快建立起当天的行动安排。吴云在旁边看着她。
“我要去听课了,中午回来吃饭。”孙玮化好妆站起来,使劲眨眼,好像是为了适应新戴上的假睫毛。她俏皮地做了几个鬼脸,披上大衣,在下摆处摸索拉链接扣。
“你去上哪门课?”吴云问。
“哦,不是学校里的专业课。”孙玮一直将拉链拉到锁骨上方,又用围巾包住裸露的脖子。她的脸由毛茸茸的围巾和兜帽衬托着,显得很可爱。
“还是那个司法考试的培训班。”她临出门前补充道,“陈盈,如果你有空可以中午来看看,秦宏和我在同一间教室。”
陈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目送她关上门。她那有特色的金属鞋跟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很快消失了。陈盈回头继续整理书籍。
“她为什么劝你过去看看?”吴云好奇地问。
“大概是希望看看我和秦宏有没有闹别扭。”陈盈会心一笑,“你知道,孙玮对这类事一向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