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卖之前,她要不要找他聊聊,坦白说几年不见,当年是她对不起他在先,如今再见面这样彼此误会很重的模样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他总是被亏欠着懊恼着。
她应该跟他聊一聊的,再道个歉。
晚上下了班依然去应酬,甘望舒没什么精神,路上还在想着晚点在微信看看能不能约他见个面。
这个季节似乎多地都是雨季,而天气预报说今年第九号台风恐将在江南沿海一带登陆。
所以览市的今天台风未至,风雨先来。
淌水过河般地去了酒店吃饭,吃到一半在酒气弥漫的包厢里被熏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甘望舒出门去了趟洗手间,洗洗手,又走到洗手间隔壁开放式的休息厅看雨,透透气。
身后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也没人认识她,甘望舒又想起了昨天见到两次的人。
她本以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没再有人认识她了。
结果第一个相见的,是对她最熟悉最知道她龌龊一面的人,又是已经分道扬镳早已经陌路的人。
甘望舒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一段相见自己的心情,说完全是惊吓未免太对不起他,她其实惊吓过后也有诸多的惊喜,只是没好对他表达出来,告诉自己很惊喜的话,也很不伦不类,她以什么身份去惊喜呢?
蓝望舒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她姓甘,他昨天见到的也是甘望舒,不然他不会那副陌生的表情。
不知什么时候,隐约有一道脚步声穿过休息厅,又在中途停下,是皮鞋的声音。
大概停下三秒她就不自然地微微侧眸望去了,因为人的视线只要长时间停留在身上,那种炙热感觉是分外明显的。
但她一分都未曾想到,回头那一眼,能把她刚刚脑海里百转千回的画面全部铺开在眼前。
休息厅安静,灯火温柔。
四目相对,穿西装打领带的萧总似乎比起昨儿早上的状态要从容淡定许多。大抵两秒后,他薄唇若有似无地弯起了半丝弧度。
“最近运气似乎又回到从前了,或者,过之而无不及,以前要见甘小姐一面可不容易。”
甘望舒心头扑通一声,又一声,一下下跌落,似无底洞般。
她发现可以接受所有人叫她甘小姐甚至甘总,但是这个姓氏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分外冷漠和带着一丝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的嘲讽。
“好久不见。”她还是强撑着打招呼,“你来出差?”
他打量着她,不知何意,没有回答,“真巧,又是邻居。”
甘望舒有些无地自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穷词难辨,窘迫不堪。
萧津渡似乎也无意和她寒暄,点点头,要走。
甘望舒忽然喊他:“你晚上有时间吗?我回去的时候,找你聊聊。”
男人的脚步刹在休息厅的拱形门口,那儿几颗龟背竹的叶子正拂过他的手臂,甘望舒想起北市某个装饰得像热带雨林的酒店洗手间,那是两人关系最好的开始,那天他送了她一只几百万的镯子,却不以为然,只是说,适合她。
“聊什么?”他背着身子问。
甘望舒实在不知道这个话题要如何开始,她只知道一定要开始,不然对不起他。
“你有时间吗?我还有半小时左右结束应酬,回去了我告诉你,你忙你的,多晚我都等你。”
萧津渡没说话。
甘望舒越过他往包厢走。
半小时后和一群老板往外走,没多久就在途径休息厅时余光注意到坐在长凳上抽烟的男人。
甘望舒的高跟鞋略崴了下,下意识偏头看去。
随风摆动而影影错错的绿植将他的身子挡住了大半,他的西服挂在腿上,就如同上次在北市小吃街吃宵夜,他随手把她的风衣折起来搭在腿。
他总有些这个阶层里男人没有的松弛感,吊儿郎当的张扬又兼着涵养,陪她吃得了不值钱的路边摊,也能随手搭着衣服在腿上,但模样依然矜贵如雕塑。
男人左手圈绕着一条查尔斯蓝领带,右手夹着根已经将燃尽的烟。
甘望舒才发现这个休息厅墙上贴着个金色标签,写着“抽烟区”,难怪他刚刚会进来,她一个不抽烟的人算是误入了。
里面有清风系统,在门口并未闻到什么烟味,他身边好像也没有烟雾笼罩的痕迹,只有指尖星芒的点点与那身颓废而孤傲的气质在引人注意。
甘望舒下意识没再抬脚,和旁人说她去个洗手间,一群人分开而走。
去洗手间半分钟,甘望舒就拐到那休息厅去。
他还是那个姿势,微微躬身向下,疲惫感挂在些许下垂的双肩。
以前好像没见他这副样儿过,萧津渡这三个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身上有着世家子弟那种最纯粹的不为生活所苦的惬然,有着身为一个跨国集团继承人的那种高贵散漫感,比起她当时的心虚,在甘家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卑微,他里里外外都是人上人的气质。
而现在的萧总看着却好像落魄了一样,如果不是财经报纸上每天刊登的萧安股指,还真以为他家道中落了。
“你在这……”她站在他面前两米的位置,试探性地问,“等我吗?”
“抽烟。”
“……”
甘望舒正扭开头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他握拳抵唇咳了有十来秒,才渐渐稳下来,往后一靠,背抵着墙,撩起的眼皮下目光淡淡笼在她身上,像夜里的灯,很寻常。
“在这说,还是回去说?”他问。
在这说怪怪的,回去说又不知去他那儿还是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