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眼里露出一丝戾色,半面
腐蚀似的疤痕比任何时候都要狰狞。
顶光森冷生硬,落下浓重的阴影,加重了每个丑陋的细节,让他看起来如同鬼魅。或者说,他更像一具混入人间的走尸,腐坏了一半,用仅存的还像人的那一半,在跟所有人说话。
陈文港说:“等二叔治丧的时候,再通知我去吊唁吧,我祝二叔名流千古,光启后人。”
Amanda掀起眼皮,她看见霍二叔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捂着胸口。
*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的时候,才终于把人都熬走了,太平间只剩下寥寥几人守夜。
走廊的尽头漆黑一片。
这里常年保持低温,不知哪里有风吹来,仿佛阴风过境,直往人后颈里钻。陈文港也撑不住了,他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墙面冰冷,陈文港打了个寒噤。
康明倒还保持着站姿,每经过一个人,就不动声色地扭头看看。
他对陈文港说:“你去车里睡一会儿吧。”
陈文港说:“还是你去吧,明天还要靠你保驾护航。”
哈雷趴在一边,把大脑袋搭在主人腿上。陈文港慢慢抚摸着它的头,它闭上眼睡着了。
但耳朵还时不时动一动,似乎仍然保持警觉,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
直到这时,陈文港才感到一种挖肝摘心似的痛楚。
他觉得越来越冷,只有哈雷趴着的那一小块是暖的,除此之外,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陈文港努力闭上眼,但只觉头疼欲裂,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他的胸膛。
他下意识把手按在腰包上,这是在医院门口一个地摊上临时买的,他用指腹摸索着拉链,里面的东西沉甸甸地坠着,装的是一本二手字典,也是临时买的。
里面夹着霍念生的绝笔。
浑浑噩噩,迷糊了一会儿,他脑海里全是霍念生的那封信。这会儿那信成了他唯一的定海神针,救命稻草,陈文港只囫囵读了一遍,他甚至不敢多看,但是黑色字迹在他眼前晃荡。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一次。
很遗憾,这辈子也许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我给你留下的东西尽够生活,以后坚强一点,好好活着。
坚强一点,好好活着……
坚强……
活着……
爱过我……
真正……
爱……
自无尽的黑暗里,陈文港猛然惊醒,眼皮无比酸涩。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半了。
他一动,哈雷也跟着醒了。据说凌晨四点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也是人最软弱、最困倦的时候,陈文港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他想起来,殡仪馆的灵车在六点之前就会到达。
灵车……
陈文港扶着墙,愣愣看着墙皮,仿佛他的视线能穿透墙壁,直望到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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