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叹口气道:“司马先生,某家以为史官作史,重在真实,尔身为史官,只需如实记录便是,莫要将自己的论调加入史书。有的时候啊,一个人的做法,在当时看是不合适的,可是将目光放诸历史的长河中,却有无与伦比的意义。
你若做了太多了个人论断,恐会误导后世读史书之人。”
司马迁站起身,裹紧了身上的裘衣,朝云琅拱手道:“此事某家自有论断。”
说完话,就离开了帐篷,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
曹襄收起脸上玩味的笑意,淡淡的对云琅道:“此人已经疯魔了。”
云琅道:“人活着才有史书,人死了,就没了。”
曹襄笑道:“当年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赋大风而后得天下,早就传为人间佳话。
太祖高皇帝斩杀白蛇之后,酒意发作,倒地酣睡,有老妇人托梦于太祖高皇帝曰:‘赤帝之子斩杀白帝之子也。’
太祖高皇帝将梦中所见之事告知伙伴,原本因为放走了戌卒而胆战心惊的伙伴们立刻变得雄心勃勃,回头就攻占了沛县,得三千子弟。
在秦军即将前来围剿之时,沛县又有’五星聚于东井’之祥瑞降世,军心大振!
太祖高皇帝宰杀牛马,以牛马之血涂抹于衣衫,涂抹于旗帜,祭祀了天地,以血色为火德,至此,汉兴!
司马迁明知泰山封禅是陛下凝聚人心的又一手段,区区靡费何足道哉,却对此大发厥词。
如果说,之前他书写陛下的不是之处,陛下或许会一笑置之,这一次,如果再对封禅大典说三道四,恐怕再无活命的机会。
他这样做,不是在揭陛下的短处,而是在掘大汉国的根苗。
阿琅,此事不可参与!
是死是活,就看司马自己的命数了。”
云琅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史记》中著名的篇章《封禅书》。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老师是这样分析《封禅书》的……《封禅书》的意义还在于,司马迁以愤懑之情,对汉代统治者,尤其是对汉武帝的滥祭淫祀,进行了委婉而充分的揭露和嘲笑,为后世治史者留下了光辉的典范!!!!!
想到这里,云琅忽然发现,在以前的历史中,汉武帝刘彻对司马迁仅仅施行了宫刑——还可以出钱赎买……这是何等博大的胸怀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云琅走出帐篷,瞅着一个人背着手站在泰山之巅抒发胸怀的司马迁,真诚的为这个家伙祈祷,只希望刘彻这一次千万莫要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发生什么变故,千万,千万,只对司马迁施行宫刑,千万,千万……要可以用钱来赎买罪行!!!
钱,云琅的有的是,至于男性的象征,云琅也没有多余的……
刘彻提起一根很大的毛笔,在一张洁白的纸张上挥毫写下了大大的‘天下一统’四个字。
帮刘彻扯着纸张的云哲见皇帝写完了,立刻就用软麻布轻轻地吸走了纸张上过多的墨渍,与隋越一人扯着纸张的一角,将写好的条幅展开,让皇帝御览。
刘彻对自己的字很是满意,他说不出自己的字好在哪里,只是觉得看起来很舒坦。
想说两句感慨的话却无从说起,正准备让云哲跟隋越两人将条幅收起来,却听云哲在一边感慨道。
“我耶耶曾经说过,字体之美,隶书犹在金文之上,更不是秦篆所能比拟的。
我耶耶还说隶书的字里行间开阔,潇洒是一种开放的典型。可以在其中看到了字体以次递增的寻求解脱束缚的渴望。
与秦篆相比,隶书的开放和反拘束是毋庸置疑的。由秦篆的规行矩步、一毫不苟的恭谨变成了轻松活泼、流畅自如的抒泻,从此,字体便有了生命。
陛下,您的字已经有了生命,有看不尽的活泼之意。”
隋越惊恐的看着云哲,刘彻看云哲的眼神却更加的温柔……
“虽然是在恭维朕,不过,却不算过,朕也觉得这几个字有了活力,只是一时间说不出来。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力,不错,不错,看来朕这些时日的教导没有白费。
隋越,赏赐云哲珍珠一斗,白玉两方,哦,再加蜀锦十匹,黄金一百。”
隋越笑着将条幅放在桌案上,施礼答应一声就去准备皇帝赏赐了。
刘彻很自然的忘记了云哲口中那个令他厌恶的‘耶耶’。拉着云哲的手来到桌案前,指着上面的条幅道:“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不足之处,我们参研一下。”
“陛下,弟子以为笔墨浓淡之处是不是还可以再讲究一下……如果能做到断而不绝,绝处有音,袅袅连连会更加的让人回味无穷……”
“说得对,为师也有此意,不过,这四个字是准备镌刻在石碑上永久保存的,为师以为,用浓墨重彩最能体现国朝的厚重千钧之意……你写的字娟秀有余,厚重不足,如果能做到为师这般举重若轻,就算大成……”
躲在帷幕后面准备禀报刘彻赏赐之物已经备好的隋越,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双膝不断地发软……此时此刻,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此后,宁愿得罪云琅,也万万不要得罪云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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