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自家钱庄的时候,曹襄眼皮子都没有抬,丝毫不顾掌柜的失望的眼神,继续向太学街走去。
很自然,太学对面就开着一家比万花楼还要庞大的花楼,这里是蜀中商贾们的产业。
据说跟云氏还有一丝联系。
因此,曹襄从来都不去这里。
不过,他认为这家花楼的掌柜很聪明。
把花楼开在太学旁边也算是长了一双慧眼,毕竟,最喜欢去青楼的人,除过曹襄这样的纨绔之外,就是太学里的那些多情的太学生们。
清晨时分,那些睡得很晚的女子们还在梦想,一些太学们却必须以最大的毅力逼迫自己起来。
每日清晨的报名,对他们来说非常的重要,两次点卯不到,就会被清除出太学,这是一条厉禁,不容违反。
穿过一座巨大的门,曹襄就算是进入了太学,道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柳树,人走在路上,需要不断地撩开垂下来的杨柳枝。
这让曹襄的头发有些散乱,其中一绺头发从头上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
过了杨柳街,曹襄的耳朵里就灌满了学问。
左边有随韵的《新书》,右边有悲愤的《天问》,向前看,有人握着一卷书踽踽独行,向后看,有人举着一根锤绳正在对日观察。
无论如何,被学问包围的曹襄心中依旧波澜不兴。
荷花池就在眼前,曹襄丢下家将跳上一叶扁舟,站在船头的船夫撑一下竹篙,扁舟就飘飘荡荡的进入了藕花深处。
藕花深处有肥鹅,麻鸭,一群群一堆堆的在捕食水中的杂鱼,偶尔遇到一条大的,就会惊起大片的水花。
一队晚走的天鹅踩着水花从荷花池飞起,斜刺里钻进了湛蓝的天空,不大功夫就变成一团黑点,飞向遥远的北方。
曹襄看的眼睛都酸了,目送天鹅去了北方,正要吟诗一首,扁舟却微微的震动了一下,就听船夫低声道:“贵人,已经到了董公处。”
曹襄收回凌乱的目光,背着手下了扁舟,施施然的来到一个背对着他的老叟身边,喘口气,坐了下来。
“昔日姜太公垂钓渭水之上,是因为有志难伸,董公清晨垂钓碧溪,又是为了什么?”
披头散发的董仲舒呵呵笑道:“无他,饱腹尔。”
曹襄又道:“董公可知我今日经历了什么?”
董仲舒道:“日新,日新,日日新,人活一日当有所得,否则,岂不是虚掷岁月?”
曹襄扳着指头道:“某家昨夜夜宿万花楼,唤来万花共眠,今晨,我背对朝阳穿越了整个富贵城,吃了馄饨,油条,豆腐花,看了倒净桶的民妇,见了去学堂的幼童,见了钱庄开门,见了从青楼归来的太学生,又见了游鱼,荷花,肥鹅,麻鸭,天鹅,历经重重劫难,这才来到董公身边。
董公有何可以教我?”
董仲舒头都不回的道:“君侯富贵已极,尊荣已极,功勋已极,且名满天下,今日又浑浑噩噩以仙人之姿游历人间,见老夫时已经心如止水,这天下该经历的君侯已经经历过,想要更进一步,当重头再来!”
曹襄沉默片刻,坚决的摇头道:“我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即便是不快活,也断然不能走回头路。
云琅说的好,耶耶前进一步容易吗?即便是前路不好走,有刺,有荆棘,耶耶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耶耶也不后悔。”
董仲舒冷笑道:“想要更进一步,就要让陛下更进一步,否则,陛下就是你们的道路的尽头。
想要陛下更进一步,那就要封禅泰山,焚表祭天,昭告天下,吾皇于功业一道已经远胜三皇五帝,当进大皇帝位。
如此,我等弯着腰在人间苦苦坚持的人,才有空间挺直腰板。君侯以为然否?”
曹襄点头道:“正该如此,前两请都是董公牵头,这第三次劝谏陛下封禅泰山,就由我等牵头如何?”
董仲舒大笑道:“君侯准备贪天之功为己有吗?”
曹襄笑道:“某家见董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就只好自告奋勇了。”
董仲舒叹息一声道:“三请,陛下必然会同意,就不劳君侯大驾了。”
说着话,董仲舒提起来鱼钩,一尾一尺长的红鲤鱼就被他从水中提出。
他并不忙着把这一尾鱼从鱼钩上取下来,而是任由这尾鱼在鱼钩上挣扎。
直到鲤鱼渐渐没了力气,这才把它从鱼钩上解下来,用几根茅草穿了鱼鳃,收起鱼竿,提着鱼向自己居住的茅屋走去。
曹襄站起身,朝快要进门的董仲舒喊道:“三天,三天后我将上本奏请陛下封禅泰山。”
董仲舒大笑道:“你不敢!”
“我有何不敢?”
“因为你不配!”
“某家累世公侯!”
“你曹氏,云氏,霍氏想要奏请陛下封禅泰山,再过一百年或许有此资格。”
曹襄叹口气道:“既然你知道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苦不堪言,为何不能尽快为大家抬抬房顶,让我们都直起腰来生活?”
董仲舒停在门口,回头看着曹襄道:“除非罢黜百家,独尊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