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大门洞开,一身甲胄的郭解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头盘子。
木头盘子上端端正正的放着夏侯衍的人头,即便是已经死掉了,他的脸上依旧有两道清晰地泪痕。
“启禀殿下,末将缴令。”
刘据看了一眼木盘里的人头,就对夏侯静道:“请先生跟爱子告别吧。”
说完话,就带着郭解离开了偏殿,进入了酒气熏天的主殿。
刚刚走进主殿,刘据的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笑意,从宫娥手里取过一个青铜酒爵,高高举起吼叫道:“诸君,大功告成,且满饮此杯!”
殿中的勋贵们齐声应诺,举杯一饮而尽,温暖的酒浆下了肚子,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刘据乐淘淘的坐在主位上,举着空酒杯对殿中人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今日功成,诸君之情不可忘,待他日,我等共享天下荣华。”
“殿下知遇之恩,某等不敢或忘,只求以性命报答!”
纷杂的声音穿透了漫天的冰雪,落在偏殿中,也落在夏侯静的耳中,此时,这些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夏侯静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面前放着自己儿子的首级,首级上的泪痕已经被夏侯静擦干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法子接受,一柱香之前,自己的儿子还在为太子欢呼,庆祝,拿出来他所有的热情跟希望。
一柱香之后,儿子的头颅就已经逐渐变得冰冷。
夏侯静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全部镶嵌进了掌心,鲜血成串的从手心滴落……
他痛苦地弯下身子,将前额碰触在儿子的额头上,低低的咆哮声成串的从胸腔里喷出来,如同失去孩子的老猿。
主殿里欢庆的声音越发嘈杂,偏殿里的哀嚎声却穿不透外边的冰雪,被寒冷的风将所有的悲伤牢牢地锁在偏殿里。
夏侯静告别了儿子,踉踉跄跄的打开偏殿的大门,等寒冷的风将他的面庞冻得完全失去了知觉,将他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之后,他就来到了主殿。
从自己的座位桌子上取过一樽酒,高高地举起大吼道:“恭祝皇长子得偿所愿!”
刘据笑吟吟的举起酒杯遥遥的与夏侯静相互祝贺,然后就一饮而尽。
飞雪漫天的日子里,糕饼店的生意却出奇的好,尤其是香甜的蛋糕,卖的更加爽利。
夏侯兰头上绑着一方青色手帕,与普通妇人别无二致,笑容满面的招呼前来购买糕饼的客人。
梁赞捧着一本书靠在火炉子边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偶尔抬起头跟夏侯兰对视一笑,觉得日子能过成这样就非常的满足。
一方桂花糕放在了梁赞的手边,趁着夏侯兰不注意,梁赞就在夏侯兰丰隆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带着笑意,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饼,慢慢的送进口中。
茶水微苦,糕饼鲜甜,两种滋味在口腔混合之后,就变化万千。
梁赞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只觉得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
原本嗔怒的夏侯兰无意中向街道上看了一眼,就缓缓地低下了头。
店里正在忙碌的活计仆妇们也似乎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觉察到店中气氛不对劲的梁赞慢慢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坐在马车车辕上的夏侯静。
夏侯静似乎喝了很多的酒,全身上下都被白雪覆盖了,也不觉得冷,裘衣丢在一边也忘记了披上。
“你忙你的,老夫只是过来看看。”
夏侯静见梁赞要过来,就连忙阻拦。
夏侯兰冒着风雪跑了出去,帮助夏侯静掸干净了雪花,披好了裘衣,这才低声道:“耶耶进店里烤火。”
夏侯静笑着摇头道:“不用了,今日雪大,耶耶只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梁赞给夏侯静请过安之后,就嗅嗅鼻子,然后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夏侯静。
夏侯静呵呵笑道:“今日陛下终于发话了,皇长子终于可以成为东宫了。
就不免多饮了几杯,不妨事,这就走!“
梁赞笑道:“风大,雪大的,先生又喝了酒,不妨让弟子送您一程。”
夏侯静摇摇头道:“今日的马车一定要老夫亲自赶才好,你就莫要坚持了。
以前对你们开店铺,行商贾之事老夫颇有微词。
现在看起来,也不错。
好了,好了,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这就走,这就走!”
夏侯静说罢,就挥动一下马鞭子,马车就继续沿着青石板路骨碌碌的走下去了。
一滴殷红的血滴在雪地上,红的刺眼,梁赞俯身在捏起那片被红色浸染的雪花,手指搓一下,然后放在鼻端闻闻,就缓缓的放下手。
身为督邮,自然有审判案件的权力,对于人血他有很深的认知。
平日里为夏侯静赶车的人就是夏侯衍。
现在,赶车的是夏侯静,那么,夏侯衍去了哪里?
梁赞不想过度的追问,一旦真的把猜想变成现实了,梁赞以为,历来骄傲的夏侯先生一定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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