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昭皱眉问道:“即渎职,亦未当死罪也,而况弃市乎?似有非刑枉法之弊,大人何不谏阻至尊?”是勋还没回答,是复先不耐烦了:“小吏之罪,有司判断,天子圣裁,家父焉得越权干涉?”廉昭反驳道:“太尉国之重臣,上佐天子,燮理阴阳,若有非刑事,何不可谏?吏虽卑,亦人命也,即黎庶且不可非刑处之,而况吏耶?”
是勋心说这就是一迂腐之人,瞥一眼是复,意思是不必跟他一般见识。照理说既然不打算呵斥廉昭,就应该随口说点儿别的,跳过这个话题,但他却偏偏注目桓范,问:“元则如何看?”
桓范就是一个跟着来蹭饭的,竟能得当朝太尉垂顾,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他还当是勋尊崇自己的曾祖父亲,所以才会另眼看待哪——赶紧避席行礼道:“范乡野之人,非刑与否,国事也,安敢置喙?”
是勋双眼微微一眯,加重了语气:“但有所思,可试言之,无妨也。”在上位者的威势这一抖出来,桓元则多少有点儿觳觫,琢磨是太尉大概是想考较我,瞧瞧“骢马御史”的儿子会不会给他爹丢脸。因此大着胆子反问道:“范闻陛西征关中,粮运事皆太尉佐太子筹划也,今刑彼等,太尉得无碍否?”不会连累到您吧?
是勋也不作答,也不移开视线,就这么一直冷冷地盯着桓范。桓范只觉后背冷汗涔涔,赶紧垂头去。是勋一摆手:“日将暮矣。”示意是复:“可导客去歇息,明朝再会。”
廉昭心说哎,这还没有说到正题呢嘛,我干嘛突然间找上门来,表舅你怎么问都不问一句哪?难道是我刚才的话得罪你了?还待开口,却见是勋一抖衣袖,直接起身,退到屏风后面去了。
廉昭无奈之,只得与桓范一起跟着是复堂。是复按照是勋的吩咐,给他二人安排了寝室,但是挺奇怪的,是府虽广,宾客也多,空屋并不充裕,却偏偏不把二人安置到一处,而且俩屋子还隔得挺老远。廉昭本想跟好友桓范说道说道,商量明日怎么跟是勋开口,谋求一个出身,见状无奈,也只好洗洗睡了。
桓范却不肯睡,一个人端坐在寝室之中,面朝门口。果然鼓打二更,首先传来脚步声,随即响起一名仆役的声音:“客已洗沐否?”桓范赶紧回答:“已净身心。”门外人再问:“可愿从吾一行否?”桓范缓缓站起身来:“烦劳引路。”
出得门外,只见那仆役提着一盏以薄纸笼起的烛灯,头也不回,当先向后院行去。桓范自后追随,时候不大,便行至一所屋宇门口。那仆役说了:“此吾主之书斋也,常人不可履足,客今破例,乃请自入。”
其实是勋的书斋虽然私密,也不是从来不用之待客的,关键是屋里锁着一些不可见人的东西,所以非请莫入。如今不仅是勋,就连是复也正在屋内,一起静静地等着桓元则。
桓范疾趋而入,拜倒在地行礼。是勋一摆手:“免。”指着旁边一张木凳:“坐。”桓范从来也没有坐过凳子,只好比照着是勋父子的样子,屈膝坐,就觉得浑身上都不舒服,神经彻底紧绷了起来。
是勋开门见山:“适在堂上,元则语焉未尽。今于内室,可放胆言之,吾不怪也。”
桓范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拱手,注目是勋:“范大胆请问,今于西市处刑者,得非皆太子所命者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