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百口莫辩。
他呆呆地注目着堂上刺客的尸体,耳旁是杨岳的叙述、侯成的证言,以及姜叙的分析……茫然抬起头来,只见群僚们或疑惑,或震惊,或似掩窃喜,神情各不相同,且诸意混杂者亦所在多有;然而吕布的表情却是单一的,似乎除恼怒外别无所感。
因为杨岳所言,当时在场的侍卫、仆佣皆可为证,侯成向来为吕布所信赖者(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份信赖,导致他最后被缚白门楼),而姜叙的分析也颇为合乎逻辑(即便这年月还并没有逻辑这个词汇、概念),不由得吕布不信。最重要的,即便吕奉先尚不能确定刺客确为陈宫所遣,但他本能地判断出——陈公台做得出来这种事!
给拖下水。如今为了使曹、吕不睦,破坏和议,杀一是勋,对他来说又有何难哉!只须设谋遮掩,瞒过自己便可——可你当我吕奉先是傻瓜吗?!
此际诸僚环列,独吕布与是勋二人高踞榻上。吕布在左,盘腿而坐,身体前倾;是勋在右,虽为跪坐,身子却略略后仰,似乎浑身酸软,不胜其力,又似乎想要躲到吕布背后去。陈宫首先撞上了吕布的目光,那怒意使他心中冰冷一片,随即又瞧见了是勋——是宏辅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目光涣散迷离。看到陈宫望向自己。他不禁苦苦一笑:“公台,岂恨勋一至此耶?”
是勋当然是在演戏,他此前各方游说,演了半辈子的激情戏,今天试演苦情戏,多少有点儿表现过头。至于面色惨白,当然不是被吓的——本就为其所谋划,早有准备。又何惧之有?那是杨岳悄悄递给他的一包化妆用白粉,他趁着吕布来之前先涂了一脸。
原本计划是以粉遮面,假装失血过多,好在吕布面前大现悲情的,不过因为刺客雷震来时本能地躲闪,结果毫发无伤,那就只好装作恐惧和悲怆了。好在这年月还并没有戏剧,无人知演技为何物,尤其吕布性格粗疏,还是很容易瞒得过去的。
对于是勋来说。这又是学自后世的独特技能,他仿佛在导演一出剧集。在场每个人的目光就如同一具摄像机,摄像机所拍摄到的,便是观众所可以看到的场景,摄像机不及之处,便是布景背后的真实世界。因为没有各类戏剧、影视的常年熏陶,这年月基本无人能够完成如此复杂的一整套虚构场景。
不,仔细想想,也并非独此一家,唯其所能……在原本的历史上,几十年后将有一位老者集编、导、演于一身,靠着含混的道白和喝几口粥的简单动作,就把自己垂老衰朽之态、儿孙恐惧无依之状,全都表现得活灵活现……
一不小心,是勋思路又飞了。后世之人比之古人,最大的弱点恐怕就是不专心,因为周围的资讯太多,头脑被迫要随时开多线程,打小就习惯边读闲书边听讲,外加琢磨中午去食堂吃点儿啥,长大后则变成了边打副本边聊天,外加随时准备切换老板屏……所以开会容易跑题,上网惯常歪楼,这边儿还在演戏蒙吕布呢,思路早就飞爪哇国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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