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半夜后,便是烟火各半了,发光的余烬自火场中升起,仿若千万只新生的萤火虫到处飞舞。
而来自热海的风,则将它们和浓烟一起往东南吹,正好将汉军与狂王军分隔开。但双方不断有斥候从浓烟中冒头,借着耀眼的火光,奉命查探对方布置,相互竞逐厮杀。
但大部队是岿然不动的,任弘就站在在山岗上自己的旗帜下,一手捧着豆袋,让萝卜整个马嘴都伸进去咀嚼,一手轻轻抚摸它的马鬃。
其余汉军士卒也在喂马,说来也奇,他们多是能忍十天半月不沐浴的邋遢懒汉,但只要一到河边,就会勤快地给自己的马儿洗刷,伺候它们比伺候媳妇还殷勤。
靠着在车师等地不断补充,汉军得以拥有骑乘用的驮马,不打仗的时候,连小袋粮食都不舍得往战马身上放,哪敢让它们累着。从车师来此,一个月内赶了三千里路,就是为了眼下这场仗。
后半夜时,杀人放火的赵汉儿带着河西曲及小月氏人回来了,虽然累了一晚上,但众人谈笑依旧,为自己的杰作傲然不已。
任弘让自己的书记员小杨给他们记了大功,可心里却知道,夜袭纵火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休屠人负责外围警戒,金赏没经历过这样的大战,有些不安地过来询问任弘,是否现在就进攻?
任弘抬起头:“得等天亮。”
金赏不解:“为何不乘夜敌方混乱时袭击?”
任弘摇头:“敌军集中在城下,不在营中,那一把火杀伤有限。”
狂王也做了正确的选择,居然忍着没有回援,而是在赤谷东南角集中兵力,阵脚并未大乱,这让散兵游骑的骚扰夜袭未能取得最大成效,取巧结束了,一场硬仗是无法避免的。
杨恽也提供了理论依据:“兵法云,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今火虽发,然敌军尚静,不可贸然进攻。”
金赏觉得有些可惜:“但此时突袭,敌军不知我军多寡,若是天亮后……”
毕竟一路来,他们打的都是以众凌寡的顺风仗,头一次遇到敌人比自己多。
任弘道:“兵不在多在精,正所谓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夜间混战,敌人乱,我军也乱,纵然得胜,也容易让彼辈在夜色掩护下撤走。”
“击走敌军不好?”金赏诧异,他们的得到的命令就是救援赤谷城。
“当然不好。”
天渐渐亮了,风向也一变,变成从东南往西北吹,正好将挡在面前的浓烟吹向热海,让两军能够借着火光相互看到对方。
任弘扔了袋子,让萝卜自己低头嚼去,指着远方是己方三倍还多的敌军笑道:
“因为这一战……”
“我要全歼彼辈!”
……
当天色渐渐亮起时,狂王心中没那么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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