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侯丞却凑近赵广汉道:“京辅都尉可听说近来的传闻了?”
“什么传闻。”
侯丞低声道:“各门的士卒都在传闻,说这雷电左扶风、右冯翊皆无,偏京兆之地有,而且是京辅都尉刚刚上任才开始的,京辅都尉,这是那些对你不满的人,在编造谣言啊。”
赵广汉乃是涿郡人,他为人强力,少为郡吏,虽不通经术,却举孝廉出身,授阳翟县令,在豪强聚集,号称难治的阳翟杀了不少人。以治行尤异,迁京辅都尉。
对这个没什么背景靠山,说着一口涿郡土味方言的幽州佬,长安的贵人轻侠自然没好感,眼馋这个位置,想要他滚蛋的也不在少数。
赵广汉听完后却哈哈大笑,竟一手指天道:“我燕人也,为吏以来清清白白,没有勒索过百姓一文钱,没有干过一件昧良心之事,何惧之有?”
长安上空,雷鸣依旧,左右都有些害怕,唯独赵广汉浑然不惧。
“更何况,这雷除非是直接劈到我头上,就算有人想做文章,那些说阴阳灾异的儒生,担心的都是‘国家大事’,恐怕也懒得来对付我一个小小的六百石吏!”
……
冰冷的雨夹雪又在连绵不绝,而在太常寺众博士聚集的馆舍,还真在为这冬天打雷之事而争论不已。
汉儒早就把孔子“近鬼神而远之”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董仲舒吸纳了阴阳家的五行志说,糅合民间流传甚广的灾异之说,开始大肆宣扬天人感应。总之一句话便是人在做天在看,本意是为了恐吓皇帝,让人君畏惧上苍,惟此足以戒之。
可几十年下来,天人灾异之说,完全被后学儒生们玩坏了。一部分人是相信确有其事,另一部分人则机智地发现,在朝廷也接受这一观念后,只要一有灾异,他们便能抓住它大作文章。
为政者和皇帝宁信其有,便会下诏反思,并选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者,策问为政之方,而朝野诸儒亦纷纷藉灾异议论朝政,表达自身的施政主张,以此左右人事或政局变动。
比如今上始元五年,十一月壬辰那天发生的日蚀,就让博士们做了好几年的文章,不仅让皇帝赦天下,放松决狱听讼,还罢了儋耳、真番两个郡--至少他们认为是自己的功劳。
而始元六年夏天的大旱大雩,则被博士们用来说服太仆杜延年劝大将军召开盐铁之会,罢榷酤官,虽然距离他们希望的彻底废除盐铁尚远,但也是不小的进步。
灾异完全依托于五经,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是博士和贤良文学们手中最大的利器。
虽然五经七家博士都在谈天人灾异,但最精通此道的是三家:《公羊春秋》、《易》、《尚书》。
“于《易》而言,雷应在二月之后出现,其卦曰‘豫’,向天下宣扬阳气上升,繁殖生长的讯息,万物随之从地下冒出;而到了八月,雷应该带领万物隐藏入地,隐藏起来是为了孕育根茎果核,保藏幼虫,避开寒冬时期的盛阴之害。而雷在冬日出现,这是灾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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