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熟悉西域事务的人,更知晓另一件事:大月氏本在敦煌祁连之间,后为匈奴所击,遁逃至伊犁河谷,又继续西迁,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张骞就是为了联合大月氏才探索西域,可人家已经继续南下,跑到妫水以南,富饶温暖的土地过好日子去了,不愿东返。
汉朝周边,类似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众人初闻“大秦乃秦将西亡所建”时,信与不信者参半。
不过这几日的集议后,典属国上呈给御史大夫不少汉使零星的记载,证明秦末之际,确实有许多秦人北入匈奴,西逃西域。
杨恽道:“我观外祖父记载,秦时曾迁徙万家民户于北河、榆中。秦始皇帝死后,关东大乱,秦军半在南越,半在塞北长城一线,在南越者断道不归,在塞北者三十万人,有二十余万跟着王离至巨鹿,为项羽所破。但塞北仍剩了不少守军黔首,归了雍国、翟国。”
“等高皇帝从汉中返回关中时,破三秦王,派曲周侯郦商率偏师收取北地、上郡,匈奴也已南下,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至于朝那、肤施。不少秦人没于匈奴,子孙至今以秦人称之。”
“所以匈奴前几年由丁零王卫律主政,因国内动荡,畏惧大汉派兵袭之,便在单于庭筑城,因不信任汉人,便用秦人守之。”
在那混乱之际,有大量秦人来不及逃走被匈奴奴役,也有仓皇之下西蹿者。
张敞颔首:“我确实听去西域回来的人说起过,城郭诸国至今见了汉人,仍称之为秦人。”
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已破外城,但大宛新得“秦人”教授穿井之术,得了水源,贰师这才答应与宛和谈,持其王首与天马而归。
“如此看来,那些西域的秦人,或许便是秦军残部西窜留下的?只可惜史料阙载,也不知是谁为将,竟能跑到两万五千里外去。”
越是阙载,就越容易造成误会和臆想,后世信息发达的时代,还有人相信印第安人是殷商东渡呢!
这顿酒喝到最后,原本半信半疑的张敞,已经开始接受此说了。毕竟那些零散的证据都表明,秦人确有可能西走,而最要命的是,根本没人能够证伪。
倒是杨恽与之告辞回家时,忍不住摇头:“果然,连子高这种聪明人也信了,西安侯啊西安侯,亏得你苦苦求我,我才不愿戳穿你。”
他何等聪慧,还协助任弘规划制作舆图,从任弘在地图极西写下“大秦”二字开始,杨恽就一针见血,猜出了任弘的目的。
“恐怕这秦将西蹿建立大秦是假,西安侯欲借前朝余孽恐众是真吧!”
……
不过如杨恽一般的聪明人毕竟少数,御史大夫组织典属国、大鸿胪两个有司集议时,太史公书里的关于西域、匈奴的诸篇亦被当做参考资料公布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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