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道:“确是人才。此番太学试诸科都是第一。”
“那便好。当然我看他饥寒交迫,看着读书人份上,能帮一些就帮一些。他有这才华就最好了。”
苏颂笑道:“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看在都是一个祖师爷的份上,理当亲近。”
听了苏颂的话,章越笑道:“说得是。”
……
正说话间,一名内侍抵至中书道:“启禀相公,两万归义军和龙家百姓已归兰州,陛下请诸位相公相商善后之事。”
章越道:“有劳了。”
苏颂闻消息起身向章越道贺。
章越受了,当即举步离开西厅。
章越走到门前下意识地朝枢密院处望了一眼,但见冯京等人也是正好出门。
这时候深秋天冷。
随人给冯京正披上厚衣。
章越遥遥向冯京行礼,冯京则神色淡漠点点头,然后负手前行。
二人各走一边,泾渭分明地同往大殿而去。
二人相隔十几米,仍遥遥说话。冯京道:“史馆,此番又是你赢了!”
章越道:“不敢当,多亏枢相之前提点。”
冯京笑了笑。二人走了半道,蔡确也从中书东厅步出。
蔡确看了一眼章越与冯京的态势。蔡确与冯京如今是儿女亲家,二人关系极好,不过他也不愿得罪章越,于是坠了二人数步,不站到各自身旁去。
冯京对章越道:“史馆还年轻,仆也曾年轻过,不过史馆却从未老过。”
“我见过很多年轻人,说自己绝不会后悔,却从未听见过到了我这个年纪的老人,说不后悔的。”
“史馆,良言一句,切切记在心底,凡事三思而后行。”
章越知道冯京仍觉得自己没有错,于是道:“冯公,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有奇句可使整篇文章生辉,从兰州之捷再到归义军东归,仆事功至今,这些还不足以点缀吗?”
冯京点点头便不说话。
章越知道不是自己说赢了,冯京为官没有什么架子,面上很是肃然,说话虽不多但都在点子上。
当然冯京也不会服输的,章越也不认为自己靠几句话以及一次次胜利就击倒了对方。
几人到了殿上,片刻后王珪到了,几人都是向他行礼。
王珪看向章越,这一次归义军顺利东归,必令他在御前说话分量又重了些许。
王珪笑着说了几句话,都是明着捧人没营养的话。
章越既不谦虚,也不回应,到了他们这个层次都更是返璞归真,有些地方大家就不装了。
人生到了他这个层次,从马斯洛五种需求的角度而来,章越就只剩下自我实现了。
至于别人尊重,安全感什么都不在此列,甚至后人评价,史书如何写自己也不在乎。
而王安石,司马光也是一样。
王安石常说别人都不懂自己,所以写了一首诗。
我与丹青两幻身,世间流转会成尘。
但知此物非他物,莫问今人犹昔人。
所以平常人很难懂得他们的坚持。
片刻后,官家御殿。
此刻他神采奕奕地道:“归义军虽经屠戮,但仍有两万多人重归故土,朕实狂喜。”
“数万百姓仍心念汉家,不惜前仆后继而返,亦令朕感动。”
章越听了笑了笑,官家也是一位追求‘自我实现’的人。
到了皇帝这个层面,天下事让他动心的,也只有中兴宋室,重现汉唐气象的执念了。
官家看向章越道:“此事卿功劳最着!非卿远见卓识,千里调度,两万百姓焉能生归故土。”
“这是何等明断!”
章越道:“陛下,臣并无远见卓识,只知道一句话‘知不足而奋进,望远山而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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