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知道梁师成并不是客气,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茶妓伸出纤纤玉手提起金壶,壶嘴里射出一股泉箭,直冲黑瓷建盏,她另一只手用金匙击汤,汤色纯白,鲜白色的茶沫竟然出现了牧童横笛图,须臾后消散,唯有鲜白的茶末久久聚在一起不散去。
梁师成抚掌大笑,“好一盏牧童横笛茶!”
茶妓嫣然一笑,又给李延庆冲了一盏茶,茶沫却是童子拜观音,李延庆赞叹道:“朱骷髅茶馆的萧京娘也不过如此!”
茶妓掩口吃吃笑道:“官人夸奖,奴家就是萧京娘!”
李延庆愕然,脸顿时红了起来,梁师成哈哈大笑,随即吩咐道:“赏京娘白银千两,送萧姑娘回朱骷髅茶馆!”
萧京娘起身行一礼,又深深看了一眼李延庆,起身离去了。
梁师成望着她起身远去,对李延庆淡淡道:“师师已去,官家的兴趣便转到她身上了,已经三次召她进宫和她切磋分茶之技,使她名声大振,来我这里分一次茶就要白银千两,这是她的身价,一般人还请不起她啊!”
李延庆沉默片刻,低声道:“王黼今天警告卑职了。”
梁师成一怔,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延庆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给梁师成说了一遍,梁师成有个很少被人提及的绰号,叫做僵面尸,就是他脸上从来就面无表情,就算大笑也只是发出笑声而已,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化,让人感觉他脸上神经似乎坏死一样,不过李延庆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怒色。
梁师成按耐不住心中的恼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负手久久望着窗外。
梁师成当然知道王黼已经背叛自己而投靠了新贵李彦,他也知道这两年王黼清洗御史台,用各种将自己提拔的御史一一赶出御史台,换成他的人,这些他都忍了,只是王黼还忠于自己,那御史台还是间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但梁师成却没有想到,一次太子密信事件竟然使王黼背叛了自己,毫无顾忌地投到了李彦门下,最明显是太常寺卿的任命,自己希望调陈州知州周密为太常寺卿,而李彦则想把心腹张恽充任此职。
在提交推荐状时,王黼批注了周密三大不足,甚至还有德行亏欠的评语,官家最终放弃周密,而任命明显资历不足的张恽为太常卿。
想到自己一步步将王黼破格提拔为相国,最终他却背叛了自己,投靠自己的政敌,让梁师成怎能不寒心,怎能不愤怒?
良久,梁师成冷冷道:“你知道这件案子为什么拖了一年而不决?”
“是和潘家有关系吗?”
“潘家算什么,无权无势,谁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梁师成哼了一声说:“办这个案子的刘霖是我的人,我让他尽快把这个案子结掉,但王黼却逼他不准结案,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王黼在和太傅争夺御史台?”
梁师成点了点头,“这个案子是风向标,御史台的人上上下下都在盯着呢!究竟是我说了算,还是王黼说了算,这个案子拖了快一年,最后刘霖准备结案之时,王黼却一脚把他踢出了御史台,而这时王黼已经成了权相,又爆发了太子密信事件,我也只能忍下了这件事。”
李延庆忽然觉得不对,连忙道:“不是说刘霖是王黼的同乡吗?”
“是他的同乡不假,但同乡就是心腹吗?刘霖是我提拔起来,是我的人。”
李延庆沉默了,他现在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原来是王黼在和梁师成争夺御史台的控制权,显然梁师成棋亏一着。
这时,梁师成又阴:“这件案子其实还有一个看点,就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卑职发现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
梁师成呵呵笑了起来,“你倒是很有眼光嘛!这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刑部和大理寺怎么敢和权相王黼硬顶?大家都以为是潘家打点得力,其实潘家算老几?若不是蔡京在背后的指使,刑部和大理寺敢和权相王黼作对?
其实李延庆已经看出这个案子的关键了,就是刑部和大理寺为什么敢和权相王黼硬顶?这背后是谁在替这两个部门撑腰,梁师成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测,背后果然是蔡京。
梁师成又给李延庆倒了一盏茶,淡淡道:“我之所以容忍王黼的背叛,不跟他计较,是因为我现在正坐山观虎斗,看王黼和蔡京斗法。现在已到了最激烈之时,所以你这个案子稍微再放一放,不要急着表态,相信最迟一到两个月,朝廷局势就会骤变了。”
“太傅能告知卑职一二吗?”
梁师成微微欠身,压低声音说:“王黼正在和李彦全力以赴搞掉余深,已经快有眉目了。”
梁师成又慢慢眯起眼睛道:“只要余深倒掉,蔡京就该来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