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嬷嬷正欲收拾床铺,喊敬武公主安寝,这才发觉鬼影儿也找不着,着了慌。敬武翻墙而去遇见皇帝微服车马一行,这些个事,艾嬷嬷自然并不知道。
适才派了人往上林苑里一顿胡找,自己候在宜春/宫等消息,左等右等,等不来敬武,反是等来了掖庭一道急召。
——焉能不慌?
艾嬷嬷揣着心思,心里头上下翻腾。这辇道走的快,待回神时,眼前已是巍峨建章宫。
她忽然止步,抬头看着这宫殿,只见檐角入云,殿宇巍峨,仿佛几生几世之前,她也站在这里。
殿宇大门的那一头,立着许多年未见的故人。
如今的帝王。曾经的,刘病已。
她抹了抹泪,却步不敢前。
小侍轻推了推她,提醒道:“艾嬷嬷,进去吧,君上等着吶。”
建章宫的冬天最好过,炭盆里银丝炭烧得火旺,一走进去,只觉周身暖融融,如置春室。
她才行两步,扑面而来的暖气除尽身上湿寒,舒舒服服。若非陛下龙威盛极,教人害怕,她当真想赖下不肯走了。
她尚不忘行谒:“陛下万年无极。”
叩首,再顿,缓不敢抬头。
“免。”皇帝冷冷一字,便走近她。
她缓缓抬起头,便觉眼前有一道影儿,慢慢地,慢慢地,从她眼下拉长。
皇帝靠她那样近。
“朕与你,多许久未见了?”
他似口含薄荷,出口扔是缓稳的语气。皇帝竟伸出手来,欲扶她起身。
她缓抬起头,对上皇帝的,是一双漆黑似墨的眼。
“妾惶恐。”
她满面泪痕,并不敢伸手。
“这许多年,从未想过,还能见着陛下。”
她像年轻了二十岁,轻轻将泪痕抹开,眼角虽有浅浅的皱纹,肤质也不是少年时候的细致了,但仍有光亮的神采,不显倦态。
多年轻时,是个如何光彩照面的美人。
“这许多年,苦透你了。”皇帝的声音深稳如钟,仿佛从一十二年前的岁月传来,是浅低的,却字字烙在心。
“并不苦……”她像在笑,低声说道:“陛下,十二年前的秘密,妾死守,从未向任何人吐露,陛下放心,妾自会将它带进棺材。”
皇帝负手,凝重的眉色若结了霜。
他“啧”了一声,低声道:“敬武不见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皇帝并非在责问她。
她好生疑惑,小心翼翼揣度君王心思,因问:“公主不见了?陛下见过公主?”
皇帝道:“朕是见过她。”
她只觉奇怪,因说:“陛下何时召见公主的?婢子却不知。”再抬头,这才发现皇帝身居建章,却未着冕服,这一身素色乃百姓常服,心说陛下莫不是从宫外刚回?
皇帝似察觉了她心思,说道:“今夜上元佳节,朕念极了宫外寻常,便命奭儿伴驾,父子微服远出,带奭儿见一见朕的长安——他出生的地方。”皇帝略顿,似有些不满她的拘束,因抬手:“阿妍起来吧,朕不惯你在朕面前这样。多几年前便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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