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庭洲喉结吞咽一下,在手电昏黄的微光里,仰头闭上了眼。
看不见他的眼睛,霜序自在多了。
过了会,等背心被他的体温烘热,她又拿开重新去洗。
尽管已入夏,深山的溪水依然很凉,手泡久了就觉得刺骨。
这样反复帮他洗了几次降温,她坐在旁边守着,困得直栽头。
突然间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她迷瞪地看过去,发现贺庭洲的脸苍白异常。
他额头上全是汗,眉心紧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些微弱的呻-吟,整个人在睡梦中呈现出一种高度紧张和不安的状态。
像困兽挣扎,平日那么一个横行无忌的人,在这时竟然显出一种矛盾的脆弱。
霜序立刻清醒过来,起初以为他是烧的,把手伸向他额头想试下温度。
刚碰到他皮肤,几乎是瞬间,贺庭洲条件反射一般,骤然抬手攥住了她手腕。
霜序腕骨险些被他捏断,她痛呼一声,贺庭洲睁开双眼。
那对黑眸锋锐如刃,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还在微微地喘息,看到霜序脸都疼白了,几秒后那股力道才慢慢松懈。
“抱歉。”他嗓音干哑得发涩,指腹安慰似的在她手腕揉了两下。
霜序抽回手,原本的惊吓和差点疼出来的眼泪,都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被惊疑取代。
贺庭洲竟然会道歉。
就像狗突然喵了一声一样稀罕。
“做噩梦了。”贺庭洲解释一句。
霜序揉着手腕说:“你这样的人还会做噩梦?”
“我又不是神,当然会做噩梦。”
霜序说:“你当然不是神,你比较像罗刹。”
贺庭洲瞥她一眼,他这时身体已经放松下来,胳膊支在膝盖上,往后靠回去:“我有那么可怕?”
“你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差吗?他们说你差点杀人。”
传言是真是假,其实无人在意,嚼舌根的人只喜欢传播猎奇的刺激感。
霜序顿了顿,说:“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
都在别人口中拥有一个败坏的名声。
贺庭洲却懒懒地道:“我名声不好是他们爱多管闲事搬弄是非,你是罪有应得。”
霜序:“……”
“我有什么罪。”霜序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被他这样说,竟然没有觉得气愤。
“我妈抛弃了我,我爸也不要我,别人把我当垃圾丢掉,只有我哥把我捡回家,当成宝贝一样爱我。我喜欢他很奇怪吗?”
“这不叫喜欢,这是雏鸟情结。”贺庭洲轻漫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语带嘲弄:“小公主,你连男女之情是什么都不懂。”
霜序有点不高兴,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不高兴,只是觉得,贺庭洲在否认她对沈聿的感情。
“没你懂。”她说,“不守男德。”
贺庭洲轻嗤一声:“我怎么不守男德?你想睡我的时候,我不是洁身自爱宁死不从?”
“……”
霜序不想理他,把脸扭向另一侧,不再说话。
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雏鸟情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似乎听见了吵闹声,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
岳子封看到山洞跑过来,低头往里一看,愣住。
失踪了一整夜的两个人正靠在墙边相依为命,霜序枕在贺庭洲腿上,从来不会写怜香惜玉四个字的太子爷,竟然任劳任怨地给人做着人肉垫子。
贺庭洲醒着,看见他反应平淡极了:“来了。”
“我的老天爷,可算找到你们了。”岳子封嗓子都哑了,头探出山洞朝外面嘶声喊:“这儿呢!他们在这!”
霜序被吵醒了,一脸惺忪地醒过来,发现山洞里的光线已经明亮许多。
天亮了,外面的雨似乎也停了。
睁开眼看到上空贺庭洲的脸时,她懵懵地,没反应过来。
贺庭洲垂眸乜着她:“舒服吗。”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腿上后,她迅速坐起来。
奇怪,她昨天晚上明明是坐着睡的。
一阵脚步声靠近山洞,沈聿大步走进来,紧绷而凝重的神色在看到她后才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