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闻言一怔,他颓然道:“李越十岁就入宫,同吃同坐,早已把皇爷摸得透透的。这么一个人,眼中还揉不得沙子,我怕咱们日后的日子也要难过了。”
张允道:“咱们收敛点也就是了。再说了,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的顶着吗?”
杨玉嗤笑一声:“你敢在皇爷面前充高个儿?”
张允道:“咱们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可不还有锦衣卫舍人吗?”
所谓的锦衣卫舍人,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专门任命公、侯、伯、都督、指挥的嫡次子,使他们安享朝廷俸禄。锦衣卫舍人每个月的月粮只有四石,如何够这些纨绔子弟挥霍,他们过去在京中勒索,如今京中风声紧了,就会想办法外放,去地方上打秋风。
张允道:“要是真闹起来,就把那拨人甩出去,要是能再来一场郭家的大案,我也就认了。”
杨玉道:“那怎么可能,要真到那个份上,只怕有些人就要再脱一层皮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心头一惊,四目相对之后,皆不再言语。
杨玉虽抱怨,却也不敢懈怠,心急火燎地率众连夜出京,去提审石玺。谁知,他到了毫州后,却得到消息说,石家父子死了!
杨玉又惊又怒,逼问毫州知州颜木:“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的?”
颜木摊手无奈道:“石玺造孽太多,一经抓回,本地男女老幼无不切齿痛骂,他是活生生被被郡民丁淮踢死的。”
杨玉又问:“那他儿子呢?”
颜木道:“石坚是自缢于狱中。”
杨玉的面色惨白,他道:“还是晚了一步,这下可好了,如何交得了差。”
张允忙道:“石家的仆从何在,我们也可审问。”
杨玉灵机一动,只有人审,能把事情圆过去,不就行了。他最后呈上一叠奏报,的确还牵连了几个人,只是都是凤阳府中的人物,远没有到中央。
朱厚照气得将密奏仍到地上。他想了想道:“叫他们把石家的家眷提回来,交由法司。”
这是要叫法司再查一遍的意思。只是,石家父子既死,得来的奏报亦有限。光凭这些,可兴不起大狱。
月池听闻前因后果,情知必是不了了之。自从上次吵过之后,他们又有许久未曾私下见面了。月池想了想,又一次入了宫。
朱厚照彼时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天气渐热了,他也不想再用熏香,而是殿内尽设牡丹。一丛丛半人高的枝株之上,昂然怒放着硕大明丽的花朵。明丽的魏紫,灿灿的姚黄,绣球一般的豆绿,嫣红色的岛锦,竞相芬芳吐艳。而朱厚照的身旁,则是一盆极为素艳的白牡丹,轻盈如楚女朝云,皎洁如姮娥夜月。
朱厚照听到悉悉簌簌的声响,不由皱起了眉:“朕不是说叫你们不要来打扰吗?”
月池跪在花丛之中:“可是臣来错了?”
朱厚照一惊,他下意识要睁开眼,却在回过神来后,立刻转过身。月池没想到他会是如此反应。她望着他的背影,伸手推了推他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朱厚照又气又怨:“朕就是长到八十岁,也不和没心肝的人说话!”
月池:“……”
她又和他说了几句,他却只是不理,最后甚至还叫人带她出去。
这次果真是恼得不轻,月池心知,她表现出毫无理由的怀疑,又一次伤了他的心。可这弥天大谎已经撒下来,她便只能继续骗下去。
她想了想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您一心想着为我好,可我却抱着自卑之心,辜负您的好意。我不是不信您,而是这世上,我能信的只有您。”
朱厚照一怔,他只听月池在他身后轻轻道:“我不敢冒那样的险。我也不愿意把自己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揭给旁人看。”
外头的粼粼波光,在纱窗上映出朦朦胧胧的影子。朱厚照望着迢迢水色,冷声道:“可你不该那么说话。你其实并不在乎我的感受,对吗?李越,朕亦有尊严,朕不是你的那些傻蛋属下,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在朕这里走不通!”
他的心中如明镜一般,石家父子若是还活着,这案子若是很顺利,他未必会这样乖乖认错。
月池一时哑口无言,她问道:“那我究竟该怎么做,您才能原谅我呢?”
朱厚照闷声道:“晚了,心已如死灰,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
月池失笑:“您既已心如死灰,如何却避而不见,您要是肯回头看我,我不信您心中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