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沈驰干涩的喉咙,才艰难地动了动,“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伤疤,会去掉的。”
虽是肯定的话,但底气多少有些不足。
当初他们都忙着去关心沈瑶瑶,没有人请大夫给她好好治疗,落下的疤痕几乎贯穿了半张脸,十分明显。
他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伤疤?会去掉的……”
少女垂着眸,低声重复,鸦羽般轻长的睫毛,被风吹地微微抖动,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情绪。
但声音里的低沉和飘渺,很是凝重。
沈驰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手足无措,粗心的他也感知到,萦绕在她身边沉郁的黑气中,夹杂着些许伤心。
就在他琢磨,找到药王谷的神医有多大的可能性时,她却蓦然抬头,直直看向他,幽深的眼底翻滚着无尽的冷意。
“人呢?”
“什么……”
“那人呢,死了的人,你能找大夫,让他们再活过来吗?”顾棠木然重复了一遍。
沈驰愣了,“自然……是不可以的。”
所有的病、所有的伤口,都有痊愈的机会,但人死了,就是死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一个问题,然而她眼睛里森然的质问,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杀过人一般。
时间倒推回让她罚跪整夜的那天,她被水泼醒后,也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但他不理解,明明是至亲之人,就算犯了错,但也不用像看仇人一样吧。
看着沈驰脸上的茫然,顾棠忽然觉得极为刺眼、极为讽刺,心中也更恨了。
在前世的时间线里,恶人都惬意地活着,这辈子的时间线里,没了前世的记忆,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拿出好人的姿态。
但那四具冷冰冰的尸体,是真实存在的,她犯下的蠢,他们做下的恶,也都是真真切切的。
她一字一句道:“人死若不能复生,我的伤疤也永远去不掉。”
“跟你的伤有什么关系?我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沈驰被她的油盐不进,气得眼皮子直跳。
“我求着你对我好了?”
“沈瑶瑶畏罪潜逃,沈公子还是想一想,怎么把沈家摘出去吧。”顾棠冷笑,淌着戾气的眼眸,飞去冷刀。
“你这是什么话?!”
“想看沈家倒台的话。”
沈驰气得眼睛都红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以后再管你,我就是狗!”
说完,拂袖离去。
察觉到少女情绪的失常,男人另外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非常自然地拍了两下,嗓音轻柔,极润极温。
“走,陪我去个地方。”
顾棠摇头,和沈驰吵了一架,她实在没心情,“我不想出去,你让高力陪你吧。”
之前一直筹划部署,本应早该动手的,却被西行南下的历练生生打断,她突然很烦躁,恨不得现在就通知陈念行动。
“我一个长辈的忌日快到了,他的墓就在西蜀,我想去祭奠一下他。”
“你能陪我吗?”
男人握着她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漆黑的瞳孔还流转着隐隐的期待。
顾棠微怔,能让他主动提起,必定是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长辈,如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京都,还是多陪陪他吧。
脑中烦杂的思绪扫去大半,她没什么犹豫便应下来,“去几天。”
墨司宴握紧她的手,“所有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把人带上就可以。”
“去侧门等我。”
“好。”顾棠乖乖点头。
待少女走远后,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散了个透彻,鸷戾的神情配上那张匪气的脸,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恐怖。
现身的暗卫心里猛地咯噔,他跪在地上,后背洇出薄薄的冷汗,“属下失职,才叫人撞见您和王妃。”
“任凭主子责罚。”
他心惊肉跳时,男人却轻飘飘开口。
“扣一个月月例,没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