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银匠之前肯定干过焗瓷,而且还是一个玩秀活的。不知什么原因,他改了行当,只是这管铁笔还用得着,于是稍加改造,变成了一件银器工具。若没那圈竹套,我还真看不穿。
当年在京城里头,秀活手艺出众的都是瓷器大家,有这个眼界,才敢在古瓷上头动手。既然尹银匠的老本行是焗瓷,那他和五罐之间终于有了直接联系!
我暗自庆幸。尹银匠的这个破绽,其实根本不算破绽。若非对金银器加工和瓷器都有了解,根本看不出来。银器是我本家的学问,焗瓷的事在《玄瓷成鉴》里写过。多亏了药不是逼我恶补了一阵,这才侥幸有所发现。
果然,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当然,我没跟莫许愿说得太细,她一个局外人,未必能听懂。我跟她随便说了几句,打发回家了,不然她又会多出什么奇怪的联想。
到了第二天,我又来到八字桥附近。不过我这次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远远地在巷子口偷望。我看到尹银匠打开房门,搬出工作台,这才放心。
我原来最担心的,是他被我撞破了隐事,连夜潜逃。绍兴我人生地不熟,可没地方找他去。
巷子很偏,我偷偷监视了他一上午,一共也没几个人路过,停下来找他做东西的,更是一个也没有。手工银器这一行,真是江河日下。其实不独银器,所有的手工艺人,如今日子都不好过。现代工业和科技发展太快,让他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我甚至怀疑,尹银匠从焗匠转行,便是因为这一行几乎灭绝,只能另谋生路。
我在心里盘算,到底该怎样获得尹银匠的好感。送东西?连莫许愿这样的土著都不知他的爱好;帮他忙?他深居简出,生活简单到了极点,几乎都不和外界交流;用钱贿赂他?这倒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可看他昨天退给我钱然后一锤砸坏头饰的劲,恐怕只会起到反作用。
这个尹银匠,简直就是现代社会里的一个怪胎、一个隐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活在自己的工作台后面。一时间,我真有点老鼠吃乌龟——无处下嘴。
到了中午,尹银匠把工作台抬回门内,锁好门,然后往外踱着步子走去。我尾随着他,尽量保持距离,看到他走过八字桥,来到昨天我吃臭豆腐的那个摊子。尹银匠捡了一条长板凳坐下,点了一碟炒河虾和一碟梅干菜,还让店主人烫了一壶黄酒,慢慢叫了一碗米饭吃。
我眼睛一亮,看来他不算彻底不食人间烟火,好歹喜欢喝酒,那就好办了。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溜达过去,走到小店前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尹银匠桌子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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