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砚台拿起来,略一端详,不禁暗暗称奇。
这一方砚,是一方蟹壳青东鲁柘砚。它的造型和寻常砚台不同,竟是一具缩微古琴的形状。砚面墨池微凹,首尾都雕刻出七弦印记和岳山、徽位,十分精致,看上去和琴面一模一样。在砚台背面,巧妙地把护轸和燕足作为砚足,让砚琴造型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在腹底的龙池,我还看到一段篆书砚铭:“深邃通幽,获此良艰。匠石奋斤,制为雅琴。”落款是……放翁?
陆放翁?陆游?我的手微微一颤。
鲁柘即当今山东泗水,当地有一条柘沟,沟内泥土十分适合烧制陶砚。可惜柘砚的工艺南宋以后就已经失传,传世的数量极少。陆游题铭加上东鲁柘砚,这可是件不得了的物件,也只有刘一鸣这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会长、明眼梅花的五脉掌门,才能有这种等级的藏品吧?
我把砚台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适中,而且触手滑腻,微微有湿气润泽。我又用手指托住砚台,轻轻叩击,很密实。我朝刘一鸣看了一眼,老头微微点了下头。我便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条玉簪朱砂墨锭,慢慢在墨池上研磨。只见墨在池里慢慢化开,轻轻一动,就均匀散开。这有个名目,叫“墨荷承露”,意思是好像荷花叶子承着露水一样,讲究的是似散未散,若凝未凝。
我一看墨荷承露都出来了,别的自然不必验看,把砚台放下,对刘一鸣道:“是个好东西。”刘一鸣道:“你不要心急,再看看。”
我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心中一疑,再反过来掉过去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心说这八成是诈我呢。我想到这里,把砚台搁下,对刘一鸣道:“您是五脉的掌门,在您屋里的物件,我看不出什么不妥。”
刘一鸣长长叹息一声,摇头道:“小许,如此毛糙可不像你的作风,看看那砚铭。”我再去看,还是“深邃通幽,获此良艰。匠石奋斤,制为雅琴”一十六个字。这砚铭没什么难理解的,讲石工深入大山,在坑洞中敲下石料,制成琴砚,谓之得来不易。无论字体还是镌刻手法,都没什么特异之处。我甚至模糊记得,“匠石奋斤,制为雅琴”这两句应该是从嵇康《琴赋》里引出来的。
“有什么问题?”我不耐烦地反问。
刘一鸣脸上有淡淡失望之色:“急而忘惕,怒而失察。你还说你心境不浮?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注意到。”他停顿一下,轻声道,“东鲁柘砚,什么时候要敲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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