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转进兰草坊。
在京都城这一十九座各有特色的坊市之中,花农匠人云集的兰草坊每年都有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人声鼎沸、异香扑鼻的春夏两季,另一个阶段就是百花凋零、门可罗雀的秋冬两季,波澜起伏的大周景祯二十四年七月总算进入尾声,这处位于京都西南角的坊市也逐渐冷清下来。
读书人讲究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只是竹子这种位列花中四君子的植株生性喜暖,不太适宜在中州境内存活,尽管太医令楚鹤卿在府邸养出来的那一院子翠竹是难得一见的异种,也得小心呵护照料,于是没有他这等耐心和本事的达官贵人们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同样被誉为品性高洁的兰花,看做是附庸风雅的首选。
当年元玺皇帝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曾在京畿广发请帖举办过一场官卖,其中有一株其叶如剑的铁骨素心兰,卖出过整整三万两白银的天价,虽说那位最终抱得名花归的怀安侯爷难免有谄媚储君的嫌疑,但朝堂上一众家财万贯的大人物都觉得物有所值。
尤其是每年四月、五月,坊市里摩肩擦踵,就是当朝首辅大人来一趟,也得舍了车驾往里走,如果行事荒唐的陈无双站在高处端一盆脏水泼出去,少说能殃及三五位有品有衔的官老爷,所幸司天监的公子爷有更有意思的去处,不愿意来凑这种文人雅士的热闹。
抬轿子的两个人明显修为不俗,步幅不小,但双脚落地时如飞鸿踏雪般没有声响,轻车熟路,在兰草坊横七竖八的小巷弄里不停穿行,偶尔会从走过的路又折返一遍,轿厢里的人却好像对此不以为意,直到听见一声短促的鸟鸣声,两个轿夫才改变方向,迅速抬着轿子闪进一条巷子深处的小院落。
这条巷子叫做藏娇巷,金屋藏娇的藏娇,金屋是显然没有的,至于娇,指的是兰花。
附近居住的花农都知道,院落的主人是一个操着楚州口音的王姓女子,王是人口不计其数的大姓之一,很难引人有所联想,女子年纪约莫三十岁,姿色中上、性情恬静,带着一个老婢居住,以善于培育君子兰闻名,据说是被夫家赶出来的,也有人上门提过亲,只是都被拒之门外。
这位花匠极少露面,每年都是让家中老婢女端着兰花出门去换银子,在外人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良家女子哪有像流香江上姑娘们一样抛头露面的,不过她卖花的规矩很奇怪,一年只卖四月的三十天,一天也只卖一盆,那老婢说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宁肯卖不出去,也不让价。
女子悄然有了身孕,从已经显怀上判断,估摸着腹中胎儿能有五六个月大小。
院子里,身着暗青色儒衫的陈家四爷正在收拾摞在墙角的大大小小十数个空花盆,听见开门的动静,忙回身洗干净手,看了眼前面那个轿夫,见对方没有什么异常神情或是举动,才上前相迎,“杨公肯来,季淳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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