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一向惜字如金的马贼,至少有三十种狠辣手段,能撬开兔儿爷的嘴。
瘫坐在地上的屈洵突然翻身双膝而跪,朝远去的祝存良嘶喊道:“留我家公子一条性命···”
祝存良在灯火摇曳中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却破天荒地笑了声,“我答应你,他确实不该死在我手里。”
屈洵登时明白了祝存良的意思,浑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厉原皱了皱眉,将还握着那柄后背宽刀的断臂踢到枯瘦老者身前,“刀修,有刀修的死法。念在你刀法还算不错的份上,老夫替陈无双做一回主,你如果肯自己动手,还能留个体面。”
良久,屈洵低头盯着自己那条断臂,惨笑连连:“想不到修了一辈子刀,最终竟是死在自己的刀下,人在江湖啊,果然···”
话说到这里,屈洵用左手掰开右手的手指,拾起佩刀仔细端详几眼,突然抬头朝祝存良拖着谢萧萧离去的方向纵声大喊:“莫要丢了大都督的脸面,老夫这就先行一步,去阴曹地府给公子开路!”
枯瘦老者残存的真气全部融进这一刀之中,一颗须发花白的头颅滚落在地。
饶是见惯了血流成河的马三爷也有些动容,“马某自八岁行走江湖,见过有人含恨自刎,却没见过有人能将自己的脑袋利落砍下来,这老王八蛋倒是不失为一条汉子。”
目睹了这一切的常半仙,正在屋顶上低声跟慕容百胜打听,那位了不起的五境刀修是混账小子陈无双从哪里请来的帮手,没等慕容百胜出声解释,厉原突然转过身,仰头看向居高临下的那一袭白底团龙蟒袍,“常兄,别来无恙?”
屋子里,被陈无双温柔揽在怀里坐起身来的墨莉,终于见到了心上人那张俊朗面孔,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接连不断好似珠帘的泪水堵在咽喉,只是不停念叨着他的名字,“无双···无双···”
“是我来晚了,让你们受委屈。”
陈无双另一只手臂揽住小满,温香软玉左拥右抱,素来在流香江上风流成性的少年郎,此时心中却没有半点旖旎香艳的念头,司天监这位久在花船的死士感受到他怀里的温度,心底原本固若金汤的坚强顿时崩溃,同样泪水涟涟,“公子···”
从来口若悬河到堪称话痨的年轻观星楼主一时无言以对,只觉胸前衣裳很快就被两个绝美女子的泪水洇湿,是一大片怜惜而心疼的冰凉,“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这一句话,重逾千斤。
不过只一炷香时间,周身上下不见半点血迹的祝存良,就轻松拿着一枚白底青花的小巧瓷瓶回到众人面前,犹豫片刻,将瓷瓶托在掌心递到马三爷面前,“中毒者只需闻一闻,三十息之内就可缓缓恢复真气修为,不会留下任何病根。”
马三爷没有伸手去接,皱眉道:“那狗日的可还活着?”
祝存良咧嘴一笑,“我给他止住了血,就是想死,他也死不了。”
不知为何,听到祝存良轻飘飘的这句话,十品境界的厉掌柜竟有些遍体生寒。
马三爷舒展开眉毛欣然点头,祝存良立即把瓷瓶远远抛给房顶上的表兄,慕容百胜毫不怀疑解药是真是假,拔开瓷瓶塞子就送到常半仙鼻子底下。
邋遢老头不满地嘟囔道:“怎生这般鲁莽?难道不该先让那兔儿爷试试真假?”
慕容百胜懒得多做解释,祝存良从来不会做不靠谱的事情,等了三十息,感觉这位身穿蟒袍的前辈果然逐渐恢复了力气,不再需要他搀扶,才抽身拿着瓷瓶去给贺安澜等人一一解毒。
骤雨庄上借宿的其他修士,早就感知道庄子上凌厉至极的打斗动静,想来是察觉到交手双方不只有多位四境高手,还有一位气息雄浑到如同渊停岳峙的五境高人,至今没有一人敢迈出房门,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杨寿潼对此很满意。
如果真有人不知深浅敢出门打探情况,他就只好亲手送那些绝不会两肋插刀的朋友上路了,那可不是一件如何值得愉快的事情。
恢复了真气修为的贺安澜等人全部来到陈无双所在的房屋之外,又端起出世高人架子的常半仙潇洒跃下房顶,跟厉掌柜说了句且容稍后叙旧,就开始绘声绘色跟小侯爷讲起他所见的这出好戏,听说墨莉平安无事,贺安澜总算心中大定,挨着跟出手相助的众人逐一道谢。
厉掌柜正要摆手不受他谢意,忽然心有所觉,纵身跃上骤雨庄围墙朝东北方向远远看去。
十余里之外,一道摇摇欲坠的湛蓝剑光划破寂静夜空,其后跟着穷追不舍的数十道各色剑光。
厉掌柜轻咦一声,低头看向还未有所察觉的贺安澜,轻咦道:“孤舟岛还有别的弟子在凉州?而且看样子正在被人追杀。”
贺安澜闻言大惊,正要凭着短时间内仅恢复了不到四成的真气御空一看究竟,却不想身侧有一人比他动作更快。
马三爷悬空而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道湛蓝剑光,讶然道:“是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