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正凄迷。
院子里的两棵石榴树,树影婆娑。
相比于世间之大,人生匆匆百十载未免就显得太短了些,江湖上习惯了浮浮沉沉的人最是爱故作潇洒地轻视别离,将缘聚缘散看做是云卷云舒,只道是寻常,可真正意识到一次不经意的分别竟然要变成此生再难相见时,又会愤愤不平地怨恨吹残百花繁盛的西风,怨恨以捉弄苍生为乐的天意,怨恨枝影疏斜,怨恨长笛哀婉,怨恨流水长东,怨恨人无再少年。
万物可恨,再不是懵懂初遇惊鸿一瞥、心事如水波澜轻柔时的世间可爱。
自去年六月出京九死一生,陈无双直至此时才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力有不逮的巨大惶恐,不只是因为已订终生的黑裙少女,那些被兔儿爷谢萧萧掳去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他而来遭遇无妄之灾,或许身为司天监二十四剑侍的死士小满可以坦然赴死心无所怨,可···
陈无双宁可以身相代,也不愿意在与谷雨阴阳相隔之后,再接到任何一个亲近之人的噩耗。
身形魁梧到不似女子的单蓉默默陪在一旁,这位忙碌半生才终于得偿所愿的铁匠铺子老板娘一言不发,却借着洒落在院子里的月光,清楚从陈无双身上看见了司天监该有的样子,只有把人命当成人命的观星楼主,才能背负得起京都城镇国公府那座观星楼。
只是七层之高的木楼实在太过沉重。
以往历任身穿白底蟒袍、在保和殿上赐座于一朝首辅之前的观星楼主,都有司天监不遗余力地扶持,而那副沉重到无以复加的担子传到陈无双肩上,本来该是极大助力的司天监却成了能压垮少年脊梁的累赘。
单蓉知道,此时面容平静如一池死水的陈无双,心里无风起浪,他不得不咬着牙挺直腰板,让天下人看看司天监那座七层木楼永远都不会崩塌,但这个代价,兴许就是命犯天煞孤星,凄苦终生。
在这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氛下,吕大河攥着一张窄窄字条凑到自家一言九鼎的婆娘跟前,压着嗓子用最低的声音说了两句,然后把手里那张字迹不算好、笔锋却尤为入木三分的纸条递了过去,单蓉皱着眉迅速扫过。
然后,单蓉抬头看向一直歪在躺椅上怔怔出神的陈无双,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着起身,把手里那张纸条递给马三爷。
马三爷诧异接过来,刚低下头要看,就听陈无双苦笑一声,“婶子,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单蓉这才凑在躺椅一侧蹲下身,缓声道:“公子,是溱川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咱们的探子说,有个道士赶着马车进了城,车厢里的人身着黑色团龙蟒袍,已经引起不少修士的注意。”
年轻观星楼主嗯了一声,平静道:“赶车的人是道家西河派掌教徐守一,车厢里穿蟒袍的,是咱们司天监二十四剑侍之一,大寒。他们到了溱川城?比我原本预计的还要快了些,想来是得益于苏昆仑所豢养的那头凶兽黑虎,一路上的拦截都轻易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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