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双转身面朝宫城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如昨夜所说,他本来是想先礼后兵,去保和殿上要个答复,事到如今就没必要费心讲道理讲规矩了,但在撕破脸皮骂街之前,少年还想在京都里最后做一回君子,有成人之美的君子,所以把拿着很不趁手的风雅折扇抛给张正言,抬腿迈上马车钻进车厢,大寒似乎是想在不少路人的注视下维持住少言寡语的高人风范,油纸伞下是一张神情波澜不惊的脸,稍显做作。
穷酸书生摇摇头,招呼最后一个没有离开的读书人一起进了车厢。
等马车折返回头朝镇国公府方向缓缓行驶,陈无双才注意到跟着上车的那个陌生读书人,这位书生大概三十岁出头年纪,相貌平平无奇,肤色是一种久病缠身的病态白皙,甚至能隐约看清楚皮肤下弯弯曲曲的血脉,卯时的天气还不算炎热,他额头上却已经有汗珠沁出来,到京都之后张正言以司天监的名义请京都名医看过几次,都说他是先天体弱且虚不受补,最忌大喜大悲,只能慢慢调养以观后效,药是万万不敢下猛了的。
张正言撩起窗帘往外瞧了几眼,其实他更喜欢晃荡着双腿在京都里四处闲逛,看看秀色可餐的小娘子,尝尝与河阳城风味不同的街边吃食,也喜欢去茶楼花几文钱泡上一壶碎茶,听说书先生讲一段少年剑仙一等风流的故事,忽然叹息着摇摇头,从公子爷回京开始,他那种优哉游哉的日子就算是过到头了,以后出门也得随身带几个修为不弱的护卫才行,木秀于林的苦恼实际上比怀才不遇更让人觉得烦躁,“公子,这位兄台姓贾名康年,曾为楚州巡抚大人幕僚,六日之前进京。”
陈无双诧异轻咦一声,能给正三品的一州巡抚大人做幕僚,张正言这一句就说明了三件事,一是这位看起来病恹恹的贾康年是至今没有考取功名的白身,二是为人处世必然有独到之处,三则是他人在楚州心在京,穷酸书生能带着他上马车与陈无双同乘,定然就觉得他值得信重。
信重这个词有两层意思,前面一个字是信任,后面一个字是重用。
少年点点头,颇有几分考教意味地问道:“贾兄来京都,是想谋个前程?可惜,司天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心里清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贾康年从袖中抽出一条干净手帕,捂着嘴咳嗽两声,第一句话就让陈无双收起了轻视,“烦请公子以神识隔绝车厢内外动静,京都是鱼龙混杂之地,行事说话都谨慎些才好。”
陈无双登时一愣,他所修的殊异功法抱朴诀鲜为人知,除了墨莉、沈辞云等身边亲近之人,没有人知道他在成就三境修为时就已经将灵识完全凝实为神识,而明显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贾康年却一口道破“神识”二字,这就由不得他不惊讶了,不禁对贾康年接下来要说的话极有兴趣,散出神识笼住车厢之后轻轻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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