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屑地嘁了一声,再不是陈家血脉,观星楼主的位子也轮不到旁人头上,“那又怎么了,我原本也不姓刘,是爹娘病故以后掌柜的见我孤苦无依,才把我带回刘家做事。这不,掌柜的说了,等把您平安送到岳阳城,回去就把女儿许配给我,以后商号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让我慢慢接手,一个女婿半个儿嘛,我都不觉得命苦,无双公子哪里会因为这个委屈?”
有时候陌生人不经意的话语,反倒比最亲近之人的劝慰更有用,陈无双舍下墨莉跟沈辞云独自上路,就是因为在确认了身世之后,觉得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想躲起来清静一阵子,外伤内伤都能治,唯有心伤只能一个人慢慢恢复,可听见赶车的少年说起这些,陈无双却忽然就有了一种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温暖感觉,轻声问道:“你···你不想亲爹亲娘?”
少年仍是笑着,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轻松道:“想啊,怎么不想。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逢年过节的去坟前烧一叠纸钱、磕三个响头,日子该过还得过,端着谁家的饭碗就得给谁家卖命,这个天经地义嘛。姓什么不重要,做的事情不愧对先人就是了,以后要是能生两个儿子,一个让他姓刘,报答掌柜的恩情,另一个就改回原来的姓氏继承香火,这就算是忠孝两全了,您是见多识广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车厢里的白衣公子嘴角渐渐弯起,点头道:“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赶车的少年说的不是从圣贤书上学来的道理,而是市井百姓过日子过出来的道理,听着却比之乎者也更顺耳也更走心,读万卷书果然不如行万里路,这些话要是换做是陈仲平或者空法神僧说出来,陈无双多半会暗骂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从同病相怜的人嘴里说出来,倒让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亲近。
那少年见陈无双连连点头,先前心里的一丝不满就随即烟消云散,甩了两下鞭子催着马匹走得快些,继续道:“有时候我也想攒些钱去驻仙山啊越秀剑阁的碰碰运气,保不齐就有修为高深的前辈觉得我算是个可造之材,做个跟您一样腰悬长剑行走江湖的修士,可冷静下来再琢磨琢磨,修士也不一定就比我现在过得快活,每个月有五六两银子揣进兜里,清闲时候打上半斤烧刀子,再切上两斤城北老王头的酱牛肉,多好。等成了亲呐,婆娘孩子热炕头,无病无灾的给个侍郎做都不换,江湖上的事偶尔去茶楼听着过过瘾就罢了。”
陈无双笑而不语,很愿意听他絮絮叨叨。
少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说得眉飞色舞,“其实我呀,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掌柜家的闺女,嗐,咱又不是皇帝家的太子,娶媳妇哪有那么多讲究,她不烦我、我不烦她,这不就是好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您瞧瞧,我常听掌柜的说起来,叫人生哪得尽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自己过日子自己知道冷暖就得了,说什么命苦不命苦的,谁会管你?到时候我要是真能有两个儿子,一人继承一家香火,这是多大的福分呐,死了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得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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