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却是掠过李安他们,目光放在阿拳身上,皱起眉头。“是你。”“是你。”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声。阿拳也是惊讶的看向段迎风。李安眼神扫过两人,嘴角带着笑。“你们两个认识,那倒是刚好了。”段迎风这才把目光放在李安脸上,蹙着眉头问道:“伱是谁?还有你们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李安眼神看向躺在椅子上看牙的病人。“我们不急,对你也没有恶意,等你帮客人看完牙,我们再聊。”看到眼前这人说话不似作假,段迎风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先坐。”他喊了一声:“小智,替客人倒杯茶。”“知,知道了。小师兄。”被称作小智的青年说话以及手脚似乎都有些不协调,李安看到对方端着凉茶过来,起身去接。“谢谢。”“不用客气的。”小智连忙摆手:“你们先坐。”看到小智走到里间去忙碌,李安端起玻璃茶杯啜了一口,环顾了一下左右。不大的铺面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区域,左手边是牙科诊所,靠右的里间墙上还挂着甜豆糖果厂的招牌,只有小智一个人在忙碌。因为城寨不用执照,不用交税的原因,这种家庭式的食品粗加工厂在城寨鳞次栉比,足有上百家。阿拳似乎有些沉不住气,双手握住茶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段迎风。直到对方替病人拔掉牙,递上一杯漱口水,他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准备起身。啪!这时,门被人从外推开。两名脸上带着痞气,手持木棍的四九迈步走了进来。看到两人面色不善,阿拳连忙走上前。“有什么事吗?”穿黑色短卦的四九瞥了一眼阿拳,语气乖张地问:“你是老板?”“不是。”阿拳摇了摇头。“不是就滚一边去呀,短命种。”四九一把推开阿拳,眼睛一瞪,张嘴就骂。段迎风走过来把阿拳拦在身后,脸上陪着笑。“我是老板,两位大哥有什么事?”“能干什么,当然是交卫生费啦。”说着,四九看了一眼糖果厂:“两份,三十块。”段迎风皱起眉头:“两位大哥,以前不都是二十块吗?这一下子就涨十块,会不会太多了点,我们一个月也赚不到这么多。”“多?”四九怪笑一声:“以前云吞面才两毛钱一碗,现在都五毛了,什么都涨价,卫生费自然要涨,不涨我们吃什么?”段迎风顿了一下,双手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怎么?不想交啊?”四九提起木棍在自己手掌敲了敲,不怀好意地说:“考虑清楚,如果不交呢,你这牙医诊所”他木棍一指糖果厂:“还有糖果厂就不用干了。”段迎风回头望了一眼,被四九用木棍一指,小智似乎有些被吓到了,双手抱头的蹲在墙角。他深吸口气,换上一副笑脸,从裤兜掏出三张青蟹递了过去。“这是三十块钱.”四九接过钱,拍打着段迎风的脸:“这才对嘛,记得以后放聪明点。”啐地一声。一口唾沫吐在段迎风的脸上。“我们走。”两名四九说笑着,大摇大摆的离开。“老板,钱我放在这里了。”已经拔完牙的客人似乎也不愿多待,扔下两块钱的诊金,匆匆离开。段迎风只是沉默着,从口袋掏出一张手帕,一声不吭的擦干净眼镜上以及脸上的唾沫。“他们是收保护费的?”阿拳问道。“你不是看到了吗?”“你练八极的,为什么要被他们压迫?为什么不动手?”面对阿拳的追问,段迎风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抱头蹲在地上的小智面前。嘴里连声安抚:“不用怕,不用怕.”好一会,把小智安抚平静,他这才朝李安这边走过来。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人之常情。”李安摆了摆手,他自然能看出来,段迎风隐忍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小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阿拳再次问了一句。因为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段迎风是段通天的儿子。“小智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我强出头,才被人报复打坏了脑袋。你知道我的意思吗?”段迎风嘴唇哆嗦着。往日的场景似乎历历在目。自己年轻气盛希望和老爸一样做个英雄,在城寨学人强出头,可对方趁着他没在家,上门报复,小智被人打的满头是血“在城寨,同乡会的势力很大,我双拳难敌四手,如果我今天不交保护费,把他们赶走,明天也只会引来更多人的报复,我能打有什么用,小智不能打,孩子不能打我不能只顾着自己逞英雄,而给家里人带来灾难。”阿拳看了一眼发呆小智,沉默了一会:“对不起”“不用说了。”段迎风伸手打断阿拳的话,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扭头看向李安:“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李安一指阿拳,“是阿拳找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我听说你们段氏八极门在城寨待了很久,所以带他过来问问。”段迎风目光一凝:“你怎么知道段氏八极的?”“你们又没有隐姓埋名,城寨里很多老人都知道的,只是因为现在都是些新移民,段氏八极也就被慢慢遗忘了。”李安眼睛眨也没眨。段迎风没有多想,因为确实如对方所说,自己老爸一走,十多年时间,他们段氏八极就慢慢被人遗忘了,城寨知道的人也就少了。他问了一句:“你们要找谁?”阿拳接过话:“朝霞。”“朝霞?”段迎风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阿拳:“你是她什么人?”“朝霞的哥哥”阿拳几乎是脱口而出,立马又反应过来,话锋一转:“是我码头的工友。”段迎风狐疑的看着他。“你不相信啊。”阿拳从口袋掏出一对编织的小巧护腕,递了过去:“这是朝阳托我交给他妹妹的。”段迎风接过,仔细打量了一会:“这确实是朝阳小时候练拳用过的。”阿拳急忙问道:“你知道朝霞的下落吗?”段迎风沉默了一会:“她死了。”阿拳愣了一下,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可真的听到的那一刻,他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他声音干涩地问:“.她怎么死的?”“十五年前,朝霞父母死后,朝霞一个人流落城寨街头。可城寨里的小孩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仇人,骂她是害人精。无奈之下,朝霞一个人只能去城寨的后山生活,之后再也没回来。可突然有一天城寨后山发生山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有去后山找过她,可惜只找到一只她的鞋子.”说到这,段迎风顿了一下。把护腕还给阿拳,又对阿拳说了一句:“你等一下,我去把朝霞的鞋子拿给你。”不一会,他折返回来,递过来一只烧坏了的绣花布鞋。阿拳接在手里,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妹妹穿的那双,眼神黯淡下来。“.哥,你别看我穿着一双绣花鞋就以为我是花拳绣腿,看招!”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似乎回想在耳边。阿拳眼角不自觉沁出泪水。段迎风把阿拳的表情看在眼里,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朝阳怎么没自己来找他妹妹?”阿拳声音低沉:“朝霞不在了,朝阳同样也就不在了”段迎风有些将信将疑,但似乎并不愿深究,略一思索,还是说道:“原来是遗物。刚好你来了,把鞋子交给你,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等一下。”阿拳叫住了他。“就连街坊都没法原谅朝霞,你是受害者,为什么对他们兄妹这么好?”“无论他爸爸是否真是我杀父仇人,都跟孩子没关系.”段迎风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兄妹跟我一样,都是无辜的。”闻言,阿拳不再说话,似乎陷入了回忆。这时候,李安却是注意到段迎风的第一句话,开口说道:“那就是说,你也不确定是否是朝猛山杀了你爸?”段迎风把目光放在李安脸上:“你为什么会问这?你是什么人?”李安面色平静。“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李安。”段迎风琢磨了这个名字,总感觉有些熟悉,好一会才脱口而出:“就是你打劫了柯万长的赌坊?”李安摇头失笑:“传这么快么,连你们也知道了。”“城寨本就不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的人尽皆知。何况又是发生在龙津道,我们怎么会不知。”段迎风盯住李安,目光灼灼:“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呢?”李安面不改色:“因为我练的也是八极,早就听说过城寨内两位八极拳宗师的事,这次来城寨也是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碰到两位宗师的后人,见识一下段家八极和朝家八极。”八极同样分成几个不同流派。统一风格是刚猛暴烈,大体上发力一致,只是个体上有微小差异。朝家八极劲力偏刚猛浑厚,段家八极偏步法灵活。当然,也有带艺投师的,那差别就大一点。比如主练八极拳的,发劲短促。有的练八极只是为了弥补近身,主练劈挂通背的,发力较长。段迎风有些惊异看了眼李安,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我爸确实是死于猛虎硬爬山。”李安摇摇头:“一个招式并不能说明这人就是凶手,太过武断。要知道香港会八极的不多,但也不少。”“但能和我爸打成平手的却没几个人,何况还是练八极的。”段迎风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朝猛山的嫌疑最大。李安沉吟了一会,尝试着引导:“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爸一死,朝猛山就死了,如果真的是朝猛山杀了你爸,那朝猛山是被谁杀的。”顿了一下,李安继续说:“何况,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要知道杀人都是有目的。段通天和朝猛山一死,谁得的好处多,谁的嫌疑就更大。”李安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好好想想吧。”阿拳依旧是双手拿着护腕和绣花鞋,神情低落,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李安和段迎风刚才所谈的那番话,阿拳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阿拳,走了。”李安拉着阿拳,一行人走出走出牙医诊所。只剩下段迎风一个人眉头紧蹙的立在原地,脑海中翻来覆去的琢磨着李安刚才那番话。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谁的嫌疑就最大。几乎明着指向了同乡会。可李安这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毛病?难道朝猛山真的只是为了跟他爸分个胜负,就打死了他爸?朝霞的母亲是自己阿叔带着街坊们打死的,可朝猛山又是谁杀的呢?段迎风心思一转,眉头蹙得更深了。好处多,嫌疑大?毋庸讳言,如果他爸和朝猛山还在,同乡会不敢进城,城寨绝对没有今天这么乱。可他爸和朝猛山一死,同乡会就入驻了城寨.不知过了多久,小智的喊声打断段迎风的思绪。“小师兄,有人来看牙了。”“哦”段迎风这才回过神,抬眼望向进门的两个女人。而刁兰看到身穿白大褂,温文尔雅的段迎风却是眼前一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段迎风。毕嫂拍了一下额头,一脚踩在刁兰的脚上。“啊~你干什么?”“你是来看牙的,不是来发,骚的。”阿拳浑浑噩噩的跟着李安,一直来到龙津路的街道上,才逐渐回过神。他神情低落的对着李安说道:“对不起,我可能要走了,没法在你这帮忙了。”又从裤兜掏出几张港币:“这是你借我的钱,我只花了两块。以后我会找机会还你。”李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低着脑袋的阿拳。“你怎么知道你妹妹死了呢?”“段迎风刚才不是说了么,朝霞被大火.”阿拳自顾自的说着,讲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你知道我是朝阳?”“刚才你那表情别说我看出来了,就是段迎风心里也是怀疑你的身份,只是他不愿多说。”“可朝霞走了,朝阳同样也走了”阿拳声音低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难道你就不想查清楚你父亲的死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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