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班长!走了!”谢国荣呼喊着他,沈如松抽搐着嘴角,无奈离开。
丢出几条巨蛛肢足,直到涡流隐去,肢足不再被消融,众人才敢踏出去。
往来时经过十字路口直接通向升降台,短短半天时间经历了连续战斗、疾奔,每个人都已筋疲力竭,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靠着意志力在行进。
人人负伤,互相搀扶着蹒跚艰难向前,沈如松手搭住了谢国荣的外骨骼肩甲,借着力才能保持住快走。他回过头本想催促落在后边的战友,抬头却望到了遮天蔽地的灰色雾气。
“我#&%……”沈如松不由自主说了句国骂,这片灰雾是如此浩大,盖住了纪念碑处映出的辉煌蓝光,随着浓郁灰雾的推进,应当无风的地下城,开始阴风阵阵,凉意抽丝剥茧般在渗入到骨髓里。
“走!赶紧走!”沈如松喊道。
谁也不知道陷入到灰雾会是什么下场,这座消失在军用地图许多年的旧基地下潜藏着的未知地下城,带给他们的只有怪诞、恐惧、异兽和死亡。
灰雾推进的速度在变快,沈如松回头间隐约望到雾气里瘦削颀长的人影,憧憧晃动,仅是看了这一眼,脑袋便猛地一震,心悸感差点击穿了他。
“别回头看!把兴奋剂吃下去!”
兴奋剂刺激着中枢神经,强弩之末的人们压榨出仅存的体力,药物制造出的虚假力量感在帮助沈如松克制脑海重新泛起的低语声,这低语声,真的太甜蜜了,是妹妹的呼唤,她在校门口,粲然笑着,在人群中呼唤着兄长,她旁边,是父亲吗?
“松子,是我。”
“哥哥!快过来吧!”
沈如松凶狠拍打着脑袋,他高声叫道:“别#%@叫了!”
雾气里的人影咯咯咯地笑着,一会儿是妹妹的娇笑声,一会儿是母亲恨铁不成钢后的嗤笑声,无数种熟悉又突然陌生的声音,在高呼沈如松的名字。
“沈—如—松!”
一遍又一遍,念了许多许多遍,直到这三个字变得无法认识,变得毫无含义,只是三个通用字的排列组合。
剧痛。
脸上五道深深血痕,指甲盖里沾着抠下来的血肉,沈如松用的力是如此的大,以至于指甲都翻开来,清晰的痛苦短暂盖住了不可言明的苦痛。
终于看到了升降台,嵌在山体里的升降台,希望燃起,沈如松禁不住出声高喊:“马上到了!坚持住!”
他微微偏过脑袋,喊着“坚持住”,然后发现罗虹突然僵在了原地。
“走啊小虹,走啊!”
见罗虹丝毫未有反应,眼睛中神光黯淡,沈如松试图去拽她的携行具,结果却把她拉倒在地。
沈如松情急之下反身去拖罗虹,想抄起她腿根扛到肩上强行带走,然而她整个人的肌肉绷紧如石,臂膊关节跟锁死一样掰动不了丝毫,借不到力,他怎么搬得动一个全副武装的外骨骼步兵?
雾气近在咫尺,沈如松又落到了最后,他叫住了离他最近的王林峰。
“搭把手带她走!”他朝着王林峰叫道。
沈如松屈身拼命扒住罗虹,始终等不到王林峰的援手,抬头看去,王林峰正对着雾气,在念念有词地往反方向走着,他扔下了枪,解开了衣领,高举双手重复着着不明意义的“提卡,塔,提卡,塔”,一头扎进了雾气里,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如松的视角不自觉地跟着王林峰一转,他第二次目击了雾气影子,他窥见了影子后的实质一角,这是何等样扭曲虬结的“人”?鱼首人身,它的首级像是人类的头骨畸变后膨胀成了菱形的鱼首,两颗占去了面部三分之一位置的硕大鱼眼把五官拉扯到完全错位,耳朵化作了鳍状物,又好像是触须,垂到了与头部不成比例的瘦削肩膀,两条干瘪细短的手臂反着关节扣住了肩背。
“提卡,塔!”
雾气里骤然响起了繁密的“提卡,塔”声,沈如松再也控制不住惊惧,脑海的剧痛马上就要撕碎他了,他松开手,在雾气吞没他前一刻,嚎叫着抱着脑袋,疯狂向升降台跑去,在那里,还活着的人们已经登上了消防梯,没命地向地表攀爬。
沈如松跑到升降台,台面上硕大无朋的紫星徽记褪了色但犹然显著,他钻进幽邃垂直的梯子,远处的纪念碑爆发出的轰鸣声,和再次掀起的低频噪音随着他越爬越高而越来越低,他脑海陷入了纯粹的机械空白。
愈发纯粹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