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后来那混混堵我姐在校门口,也不想想,吃了我家面筋有多少人?一条街的兄弟过去,差点揍到他进医院吧。”
陈潇湘又“哈哈”笑了几声,看她样子是想放声大笑的,但现在实在太冷,冷气钻喉咙里呛住了。
见沈如松全程不吱声,陈潇湘捅了他一肘子,问道:“喂,你家几个?”
沈如松又冷又困,猛然遭这一下戳,惊醒过来,头转着,积雪簌簌落下,他“啊”了声,挠挠眉头,回道:“两个。”
“废话,谁家不都两个,你家能多生?你是弟弟还是哥哥?”
沈如松心说你好奇这个做什么?而且我是不是那天在礼堂还是操场聊过这个事,你路过难道没听到?现在冷得呼气成冰,能不能省省力气?
“哥。”沈如松吐出一个字道。
“咕咕咕咕咕~”赵海强手缩在身前,学着鸽子声叫道。
“……”
陈潇湘顿觉不乐意,向来都是别人找她搭话,求赏几句话半句歌听听,那些故作清高的人到头来要么自觉走远,要么自觉挨顿揍老实,在学校或是军校、军队,会打架、讨上级喜欢的好兵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她就是这样的巾帼豪杰。
“你弟还是你妹,多大了?”陈潇湘点点下巴。
“十六。”
“哦,明年统一考试?”
“……”
“海子,给他喝一口,人冻住似的,舌头打结了。”
沈如松抿了口,觉得身子暖和了一点,思维也清晰了,他那双杏眼迎着陈潇湘的凤眼眨了眨,随后慢慢道:“嗯对,她成绩很好,要考龙大的。”
“卧槽?龙大?”陈潇湘惊讶道。
“很牛逼啊松子,你从前怎么没说。”赵海强拿回酒壶,递还给陈潇湘。
沈如松有点烦,他马上就冷回去了,他冷的一个标点符号不想说,你们两个哪来的精神在你侬我侬呢?人家辛婕全程一句话都不想搭理你们!而且,除了这会儿在雪壕另一边的高克明和同样在千山某处挨冻的邵钢,在这两个发小外,沈如松并不乐意其他人喊他“松子”这个小名。
“我说的时候你们乐意听?”沈如松反问道。他想的是训练这几天时,他提了不少关于遵守条例的意见,这两位一开始还听听,到后面直接走人。
由于沈如松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陈潇湘活气多了,不爽道:“我现在不是在听?你妹在哪个中学,平时多少分,年级排名多少啊?”
“龙大附中,一般年级前三,竞争有时太激烈,不过她从小到大还没掉出过年级前十。”说到这个,沈如松语气坚实无比。那自然,有一个这样的妹妹,做哥哥很长脸,真考上龙山大学,可比一个撑死军士长退伍的军人哥哥出息几百几千倍。
陈潇湘倾过身子,重重捣了沈如松一拳,由衷道:“龙大附中的前十,真能进龙大的门!考上的时候,要请假回去办酒席吧。”
“看她意思,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吧,我反正给她存了钱和劵。”沈如松感叹道,心想眉虎她现在睡得正熟,会不会梦到她哥哥,在两千多米高的山上快冻废过去的哥哥。
“我不管她将来去哪里,只要不嫁给地表人就好。我这几年给她置办好嫁妆,一年五百元,两年涨一级,战地补贴多,我就她一个妹妹,她是要高嫁的,不能太让夫家看轻。”沈如松想的比较远,他上中学时就知道妹妹聪明得很,也许她才是光大门楣的那个。
果然,陈潇湘赞道:“你想的很远,是个好哥哥。”
沈如松没回答,嘴上怎么说不重要,关键是后面怎么做了。
陈潇湘是性子活泼的,她扬头问起一直不吱声的辛婕,喊道:“3班长!聊聊天嘛,你家几个啊。”
赵海强赶紧把陈潇湘嘴捂住,小声道:“别问了。”
“她哥哥去年在凤林牺牲了。”
“她接的是,她哥哥的班。”
陈潇湘眼神变得复杂,良久之后,风里才飘过辛婕被撕扯碎的话。
“一个,我不想聊天。”
愈发冷了,三人也不想再多说了,靠的更紧了些,风雪咆哮间,偶尔能听到陈潇湘在低低哼唱。认真聆听,能听到她在唱到了“草原啊草原,见过了无数悲伤,被血液浸透,过去的血液……”
她低沉而哟有些悲怆的歌声,飞雪也仿佛听懂了,更是纷纷,雪满肩头,落满肩头。
沈如松想到了猎兵山洞里留下的刻字,那个叫李敏博的排长留下的记录,没有战斗的描述,只有一句“任务在继续,我无法带他们三个回家。青山埋忠骨,葬在这里。”
陈潇湘的歌声在风雪中荡高飘低,沈如松忽然间心有戚戚焉,想到十几年前,一群疲惫的猎兵在齐膝深的激流中战斗,在大雪里打垮了兽群。然后从染红的水里抱起没有呼吸了的战友,可能沉默,可能悲伤地看着他们化为飞灰。最终,这个猎兵班长看了眼山洞外的严冬,亲手埋下了牺牲战友的骨殖。
是不是在那个山洞里,在匆匆立起的坟墓前,有战友低低唱着一样的歌曲。
沈如松仰着头,望着天穹,跟着调,在心里唱着。
“风将吹散,
绿色草原上
他们豪放的歌声
过去的歌声
而留给他们的
仅是战斗的荣誉
和尘土飞扬的征途。”
草原啊草原,草原啊,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