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迟迟不肯下手的缘由,无非是因为摄政淮王宁铮。
之前,水阁在京城拨弄风云,利用汪鹤临死前的手书,四处放出流言,催动舆论,致使人言鼎沸的一切准备,都算是白费了。他与江呈佳终究是低估了魏帝忍耐的能力。弘农之案、东市劫狱案、灵仪队遇袭案,甚至于少府司国宝失窃案,这些大案、要案,叠加在一起,都无法令魏帝下定决心彻底铲除邓氏。
那么,一旦柳景在殿堂会审时,推翻之前的证词,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魏帝定然会抓住这个空子,尽可能的将诸案大事化小,让柳景以及长鸣军三营的千名兵将成为帝王权术之下的牺牲品。
魏帝并不想打破当下这种皇权与王权平衡的局面。故而,他绝对会选择将所有罪行都推到柳景身上。当然他不可能完全赦免邓氏。但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撤去邓国忠的太尉之职,降邓情将军之职为校尉,流放至南境,至于邓氏其他子弟,不会有任何惩治。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魏帝定会扶持邓元坐上邓氏家主之位。
邓陵长兄邓夫,虽然并不聪慧,却也承继了其父邓国忠的毒辣手段,多少有些城府与心计,具有失控的因素存在。而邓元此人,愚蠢懦弱,容易受人摆布,无法堪当大任,并且除却邓情与邓夫,只有他是邓氏嫡传血脉。这样的人,最适合掌握在帝王手中,成为皇权之下的傀儡。
入京伴君多月,江呈轶早已将这个青年帝王里外看了个明白。
魏帝根本不在乎这些与邓氏相关的要案的真相,也不在乎邓氏那些枉害人命、贪赃枉法的子弟们究竟对他的子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畏惧的,只不过是鼎沸的人言,害怕就此失去人心,丢了皇室的脸面与帝王的威严。他所在意的,只是能不能够制衡摄政淮王府,不让皇权被再次削弱,至于其他人其他事,他可以完全不关心。
如果事情真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那么水阁釜底抽薪,倾尽全部人脉猛力攻击邓氏各处势力的所有行动,都会白费。只要邓国忠活着走出皇宫,即使他退居二线,不再插手朝堂之事,即使魏帝扶持邓元坐上家主之位,他仍然是邓氏最高的掌权者。一旦邓国忠得到喘息之机,必然会举全族之力反击水阁,并重建邓氏人脉与权势。不过多时,陷入危机中的邓氏,就能在皇权的护佑下,重新找到生存方式,慢慢积存实力,等待返回世家巅峰的机会。
到那时,不论是水阁多年的筹谋,还是宁南忧的苦心经营,都会毁于一旦。
因此,他必须要阻止柳景在殿堂会审时推翻之前的证词。
江呈轶沉下眼眸,在窗外攒动的人影以及帷毡后始终守着的苏筠之间来回张望,垂下脑袋,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很快有了主意。
他从自己的贴身衣饰里寻出了一个香囊,从中捏了一把带着清香的草药,攥在了手心中间,慢慢从榻上起身,朝屏风后面的香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