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腔兴头被打搅,有些不悦,只是看黛玉不舒服的样子,回道,“妹妹不舒服怎么不在屋里躺着,不过是盆花,到时候再让凤姐姐送你十盆八盆。”
林黛玉靠在紫鹃身上,眼泪汪汪,“难得凤姐姐送了一盆花,你还这样看不顺眼。”
宝玉又是解释又是求饶,黛玉并不理他,半晌才低声道,“你家的花,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这样一个客人哪里有资格管。”
林黛玉自入了贾府处处小心,步步留神,生怕人家看不起,在家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在贾府虽有外祖母疼爱,可毕竟事事在宝玉之下,舅舅舅母冷淡,往日只藏在心里,到底意难平,今日一时心神激荡,说出了这番似是而非的气话。
“我不过想着给你做盒胭脂,却得了你这么些个埋怨,可见我们两个虽长在一起,在妹妹心里,我却还没这花重要。”宝玉被黛玉一堵,也不管花了,甩手往自己床上一趴,谁都不理。
黛玉听他发脾气,不再说话,手上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花瓣上灰尘,泪水止不住的落在这芙蓉上,打的花瓣一颤。紫鹃悉心劝了一番,这才略宽慰了些,回去躺着了。
他们这里闹得热闹,身旁又有一人看得紧张兮兮。万物皆有灵,这醉芙蓉原是宋时花蕊夫人心爱的一株芙蓉,得天地灵气,一日可三变花色,时日久了竟修成精怪,只是修为浅薄,自花蕊夫人身死,沦落人间,每每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花身被毁,魂飞魄散。
后来小花妖扎根在永定河边,百年间得永定河滋养灌溉,终于修行有所成,能化成个人身,于人世行走游玩,只一点,花身仍是性命攸关。她这几日贪玩,在京城的集市好生留恋了一番,不想被不长眼的挖出来送入贾府,险些就被人折走,还好有个小姑娘搭救,方才过了这个劫数。
这小花妖隐着身,凡人也瞧不见,正想施法术把真身搬回河边的时候,冷不防被人一拍肩膀,吓个半死,嘴里喊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你这小妖,讨饶本事倒是不小。”来人青色衣冠,气度不凡,却是那永定河河君,永定河君道,“你这花可是长不回我的河边了。”
小花妖瞪着眼道,“你可是河君是上仙,怎么好对我们这样的小妖精也赶尽杀绝?”
永定河君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刚才得人家姑娘相救,我一算,这竟是个因果,你得报了这个恩才能修成正果,否则这因果交缠,反而容易生出事端。”
小花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白蛇报恩报到雷峰塔下头去了,狐仙报恩报到天庭天牢里去了,我这恩报完了,还能是朵好花吗?”
永定河君一时语塞,只道,“那些也是他们的因果,白蛇隔了一千年才报恩,狐仙,她算哪门子仙……这狐狸是替她母亲报恩,中间都是隔了些其他因果。你这会儿受了恩,赶紧的报,不是很好。”
“哦……”小花妖想他说得有理,只刚才躲在一边,看那姑娘美得不似凡人,身上莹莹光华,问道,“河君可见过凡人身上有光?我只在你身上瞧见过,难不成这姑娘也是小神仙不成?”
“这林家姑娘原是天上的绛珠仙子,长在灵河河畔,三生石旁,只是得了个随便谁的甘露,修了人身,就被警幻忽悠下来报恩了……”
小花妖只听到天上的绛珠仙子已是五体投地,什么灵河什么三生石更是只在妖精的传说吹嘘中听过,也不细听永定河君说话,只坚定的道,“报!报!报! 这个恩一定要报!”
永定河君总结陈词,“你跟她身边,好处自是有,而且不少呢。”
小花妖想着说不准报着报着自己身上也能有绛珠仙子同河君一般的修为,位列仙班呢。不过作为一株草怎么人家就这么会长,长在灵河边上呢。不对啊,河边上的草很缺水吗?还要人给浇水?不嫌涝得慌吗……
她蹲在林黛玉床边上想了几个晚上,也没想通,灵河多给力啊,那谁谁给你灌溉几滴还不知道是不是甘露的水,你就被骗下来报恩了,还一生的泪,眼睛疼不疼啊。
你别报恩了,小妖我怎么想,你都该是报仇啊!
不过我该怎么报恩呢,人家报恩都是嫁给恩人,可林姑娘是个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