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在悬瓠稍事休整后,北上讨伐高车。途经洛阳,却过而不入。元恪送他北上之后,孤身回城,径直前来见我。
他风尘仆仆而来。我嗔怪道:“何不休息一下再来?”一面上前几步,为他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他不暇坐,详细地向我叙述这一路的情形。我笑而不语,心中明白,他是想让我尽早放心。
“你父皇怎样?”我到底问了出来。分别已近一年,不是不想他的。只是这思念徒然加深了我心底的脆弱。元恪蹙眉道:“军中一切都好。父皇劳神军政,气色似有些不佳。”我一时怔了。元恪忙说:“父皇请母后不必挂心。他私下里问起母后的起居,甚为关切。”我面色微微一红,便有淡淡的笑意拂上眉梢。元恪也笑了:“父皇叮嘱我不可荒废学业,要和母后一样专于汉学……”
我心中但觉畅快,却又有意犹未尽的遗憾。说了许久的话,最后又问:“你父皇还有什么吩咐么?”元恪说:“没有了。只是彭城王叔切切叮嘱,让我派右军将军徐謇速往军中。”
我沉吟,徐謇除军政之外,又精通医术,素有神医之名,莫非……不禁微微变色,疾问:“你这次觐见,皇上身边还有些什么人?”元恪答道:“除了彭城王叔外,没有其他人。”我深深一震,一颗心跌宕不定,张口欲问,却又生生噎住。因为元恪的眼神清澈无暇。
我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是吗?”元恪仔细地望了我一眼,有些无措,迟疑道:“儿臣在军中听说父皇连续十日未曾见侍臣,一切全由彭城王出面,远近肃然,人无异议。”我胸中一痛,不愿相信,亦不忍去想,只是勉强镇定,切切叮嘱道:“恪儿,彭城王叔交待你的事很紧要,赶紧去做。”
元恪点点头,仍站在我跟前,隔了半晌,轻声唤道:“母后……”我恍惚抬头看他:“怎么了?”他却踌躇难言,赧然低头。我淡淡一笑道:“快去吧,我也乏了。”
起身送他,只觉手足冰凉,心亦凉了大半。而焦灼悲伤之情,终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分毫。
夜里孤眠,辗转反侧。终于披了一袭长衣,赤足走到廊间。萧瑟的风,灌满我单薄的衣衫,乱发拂过泪眼。我忽然无措地痛哭起来。
军中自有御医随行,这次召徐骞去,可见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他若就此死了,我当如何?这是我未曾想过的结局。如今去想,但觉悚然。是辅佐元恪,如文明太皇太后一般么?权柄仿佛近在咫尺,我心中似微微一动,却有更大的悲痛瞬间倾覆了我的野心。九年前身罹重症时的绝望和无助,早已渐渐淡去,却又在此刻清晰地回到了我心中。此时才恍恍惚惚地明白,我病,抑或他病,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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