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青年刺客举棍击下时,有很多真正的围观的人已经逃了,香粉铺站本来也站着几个,有老妪,有大人,有孩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一个孩子,粉嫩可爱,圆圆的脸,红衣,红鞋,红帽,站在香粉铺前,脖子上套着一个巨大的项圈,那圈似乎很重,压得他的脸似乎也有些扭曲。
他的眼神很怪异,有着孩子没有的深沉的痛苦,无边的愤怒,最深的恶毒,偏偏脸上却毫无表情,这是压抑到极致才有的表现。
此刻,他正盯着一个人,王仲云。
王仲云也看到了他,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躺在那具小小的棺木中的孩子,很小的孩子。
他们认识吗?不认识。
可那个孩子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
那孩子看着他,忽然间笑了,歇丝底里的笑了,然后他迈着小小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背着手,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在笑,样子很滑稽,很可爱,可是却会让天少大多数的人一想到她的眼神就会再也笑不出来。
左边的巷子里也有一人缓步而出,香粉铺里也有人走出,一个胖如猪,一个瘦如竹。
原来那一群听到有偷看女孩的淫贼出现时涌上前去的人,现在只剩下七个人了,剩下的都跑了,他们或长相凶恶,或和善,却继续向前。
他们都在笑,不怀好意的笑,看着那青年刺客再一起举起了手中的棍,棍将落未落,胜券却似乎已经在握。
刺杀的目标躺倒在地,身下还压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和他同来的莽汉也走远了,这一次目标再警觉,再难缠也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死亡的起点。
小镇不大,很短,但也有起点,也有尽头。
镇前方惭惭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迅速变大,一个高大的身影奔来,手里举着一件巨大的沉重的兵器,却奔跑如飞,吼声连连。
北面,积雪深厚,雪已住,风未定,风声中隐隐传来战马奔腾踏地之声,翻滚的马蹄声密如急雨敲窗,马蹄辗碎了地面的冰雪,却掩不住充斥天地间的军旅杀伐之气。
但他们还太远,死亡离王仲云太近。
王仲云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剑,刺客手里有棍,棍已出手。
这一棍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想到了他所有的变化,棍来得好快,好急,急如密雨,快如飞电。
邓蝉玉紧闭双眼,眼角却已凝结了冰珠,天实在很冷,泪一出,便结冰。
王仲云看见了冰珠,本来已经绝望的眼睛中忽然亮了起来,然后,他一伸手,抓起了旁边的那沾着血的半截冰锥。
冰锥上有刺到他流出的血,很硬,却很短,一尺左右,棍长一丈。
他要干什么?
他握住冰锥,握住了上面他流下的身体里的血,倒转锥尖,然后低喝了一声,“长。”。
“长”字出口,那把短短的冰锥仿佛因为他的血的溶入,被他赋予了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与其被抹灭,不如尽付与它。
冰锥突然间暴长,疯长,他竟似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锥已不是锥,有了生机,是一把璀璨夺目的剑,杀人的剑。
如今剑便刺进了那刺客的喉咽里,棍掉落于地,那刺客满脸的惊讶,恐惧,不信,想伸手去握冰锥,冰锥却已抽回,伴随着他全身的力量似已抽空,抖了几抖,便扑地而倒。
过了一会,咽喉里才有血流出,那是留在他体内的冰刚刚被血融化。
脚步声,笑声,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小镇好像突然间变成了坟墓,静得可怕,静得仿佛能听到邓蝉玉的心跳之声。
这座坟墓里刚刚又埋了一个人,今天不知道还会埋多少人才会填满它?
她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事,好像在梦里一般,这个人竟然有这样的手段,这是什么道术?好高深。
很低很浅的道术,仍然是杀东夷巫师和浑邪王的样版。
仍然是寒冰诀的入门第一式,寒冬初临。
当初是夏,如今是冬,手有冰锥,天气森冷,地利,天时。
说来容易,也许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能在危险关头能有如此的应变,换成任何一个人,也许身体还未死,心却已死。
人和,已经不远。
但危险却仍不远。
孩子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的同党也笑不出来了,他们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冲上去,杀了他。
这个目标值得尊敬,但是死了的目标,才更可爱。
雾气已散,雪光映日,天地如银般纯洁,杀戮却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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