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人流步入楼内,丁言志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大讲堂,这是仿后世阶梯教室而建的大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后面进来的只能在旁边站着。
丁言志也不介意这些,选了个角落站定,探头往下面看,就见讲台前正有三名女子,其中一名白衣女子正神采飞扬地和数名学生辩论。
光是看那几名学生又苍白又羞愤的脸色,就可以知道此刻局势到底偏向哪一方。
丁言志站定的时候,那白衣女子恰好说道:“夺田予民的确是一项好政策,但是这只是战乱时稳定局势争取民心的良方,你说这是治世之良策?当真是可笑至极。”
和她论辩的几名学生中,一名青年脸色涨红,显然就是刚刚认为“夺田予民”是良策之人,此刻也是愤然道:“我大文西征川蜀,以此策广纳民心,世家豪绅莫敢违抗,难道不是良策?”
看着这满脸愤慨的青年,吕程欢大有对牛弹琴之感,语气愈加不屑:“所以我说了这是战乱时的良方,并不适用于太平盛世,你不要忘记,豪绅世家的田地也是他们先辈花钱购买的,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东西,你直接强行夺取,然后分纳百姓,固然是得了百姓支持,那世家豪绅呢?他们的东西莫名其妙被夺走了,会不愤慨?”
那学生怒哼一声:“这些世家豪绅大多不是好东西,他们先辈也必然是以卑劣手段强取豪夺而来,重归百姓有何不可?”
“若是当真强取豪夺而来,哪怕是夺走后,也该还给田地当年的主人,可是敢问大文这一路西征,无数田地可曾是交还给那些人?还是无论性格好坏,勤奋或懒惰,全部一股脑瓜分下去?”
吕程欢冰眉轻挑,冷笑道:“战乱时,大文挟不败雄军,自然能威慑世家不敢造次,可是放在宋、金等国,原先好好的太平,你突然说要夺走他们的土地,若你是世家中人,可会愿意?到最后逼迫过甚,是不是会逼得当地豪绅联合造反?”
瞧见那人张口结舌,吕程欢不屑一笑,又看向另一人,冷笑道:“你刚刚说书院收徒,应该挑选那些家世卓越之人,不应该随便什么人都收纳?”
那人见状皱眉道:“是又如何?”
“据我所知,文王殿下就是出身微末,”瞥见那人骤然苍白的脸色,吕程欢坏笑道,“照你这么说,文王是不是应该将大文交给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掌管,自己退隐呢?”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那人顿时面无人色,羞恼道。
在针对百姓议论政事上,姚若愚并没有管束过重,只要不涉及对文邦高层个人的辱骂,大文向来是不会理会百姓的议论,而且暗部、参议府还有专人在民间搜集这些议论,递送到吏部让许烜熔翻阅。
这股氛围在移通学院内最为浓郁,每位学子都会积极地评判大文政事,凭个人见解抒发感想,老师和官府也从不管束,若是发表的意见被学院报刊收录,对他们来说更是巨大的荣耀。
所以那名学子以往才敢抨击学院招人的标准,可是没成想却被吕程欢抓住漏脚,斥责他鄙视文王,上升到这种高度后,那学子再是猖狂,也不敢承受这般指责。
人群中,丁言志饶有兴趣地看着吕程欢舌战群儒,将一个个学生辩得面无人色。
“偌大移通学院,难不成只有你们这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人么?”
将最后一人辩得无地自容后,吕程欢豪情大涨,不禁一振衣袍,放声喝问,顿时满堂沸然,一众学院学子群情激奋,可是碍着对方是女儿身,又的确论辩无双,硬是找不出反击的由头。
就在这时,一名很早就坐在前排观战的年轻男子起身笑道:“文王有言,坐而论道,坐后方能论道,姑娘既然是来论辩的,何不坐下,慢慢畅谈呢?”
瞥了那人一眼,吕程欢眼珠子一转,失笑道:“好啊!”言罢,她直接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男子见状笑了笑,颔首道:“在下见姑娘将他们批评的一无是处,想来姑娘于治国治世上也有独到见解,何不赐教一二?”
瞧见吕程欢笑容骤然有些尴尬,丁言志顿时恍然一笑。
这位女子应该是出身官宦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对政事有一定经验,面对这些入学不过两三年只知道畅所欲言清谈的学子,自然能够占据上风。
治国治世,这是何等庞大的题目,纵然才智过人,若是没有真的治理国家的经验,哪怕是有一定天分的人也难以有独到见解。
那男子应该也是看出了这点,先让吕程欢坐下,借此初步化解对方先前造成的威势,随后转守为攻,直击对方弱处,彻底击碎了对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强大形象。